何为迹近湮没的《书海摭拾》,是他青年时期用散文笔法为报纸副刊所写的一组读书随笔。他在一九八二年元宵节所写的《小树与大地》(上海文艺出版社一九八二年版)后记中回忆说:
大约一九四六年末到一九四七年间,冯亦代同志主持上海《联合晚报》副刊《夕拾》编务,约我撰写一个专栏,纵谈古今中外旧籍,名曰《书海摭拾》,隔几天发表一篇,一年中大约发表了三四十篇。大抵以某一本书为中心,记叙与抒情兼而有之,其文体略似英国的familiar essay,盖取其平易亲切如话家常,是一种近乎晦庵《书话》式的散文,即使这仅仅是我的愿望。
《书话》作者署名“晦庵”,那时我们都知道出自唐弢手笔。唐弢同志是五四运动以后中国新文学作品名贵版本的藏书家。抗战结束后,某次我有幸在他当年的同孚路沪寓“书城”中纵横穿行,往来梭巡,留连忘返,大概也只是窥见一角,便如入宝地,对其藏书之丰富,不仅叹为观止。据说他北上迁居时,光是他的藏书就载满了整整一个车厢。
前年唐弢同志惠我以厚厚一册毛边本《晦庵书话》,序文中有云:“希望将每一段《书话》写成一篇独立的散文。”这正是我所欣赏,也是我所希求的。我是《书话》的热心读者,同时又是《书话》散文的拙劣临摹者。如果《晦庵书话》作者对他的厚达五百余页大著,自谦为“描红本”,那么我这几篇禁不起微风一吹的小文,居然也美其名曰“书话”,只怕连“描红本”的描红本都算不上了。
对于《书海摭拾》,姜德明先生在“现代书话丛书”的序言中曾经加以推介,他指出:“这套丛书的开始,我便讲过作家一般是爱书的,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藏书或喜欢写书话,也可以说爱写书话的毕竟是少数。为此,我们选题中计划的人选极为有限……写过书话的前辈和同辈作家,当然不限于两辑丛书中的这十几人,但因版权等各种条件的限制不能尽收求全,如茅盾、叶圣陶、俞平伯等先生的序跋集,李一氓的《一氓题跋》,冯亦代的《书人书事》,谢国桢的《明清笔记谈丛》等都是书话著作。好在这些书出版时间较近,似乎在书市上不难见到。借此,我想再介绍几位喜欢书话的作家……”
他推荐的迹近湮没的两位书话作家,便是赵景深和何为。
关于赵景深先生(一九零二—一九八五),他介绍说,“除了专门从事古典戏曲文学外,尤爱文坛掌故和书话。一九四六年他在《上海文化》中以《书呆温梦录》为题,发表了一组现代文学书话。最初他对于新文学书籍颇为热心搜集,后来才转向中国古典小说戏曲的研究。这次他写了《袖珍诗册》、《髭须》、《扬鞭集》、《鬼与人心》、《茵梦湖》、《狂飚社》、《徐志摩手迹》、《挂枝儿》、《诗经今译》等题,多则几百字,少则数十字,是典型的书话文字。”
《书呆温梦录》发表于一九四六年十二月的《上海文化》第十一期上,后被陈子善编入《新文学过眼录》(赵景深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二零零四年十一月版)第四辑。他说:“时常在《文汇报》看到晦庵的‘书话’,勾起了我不少往事的回忆……晦庵的书话富于情趣,有好几篇都是很好的絮语散文,意态闲逸潇洒,书话本身就是文艺作品。我因为喜爱它们,便每天从《文汇报》上剪下来保存。特别是我所服务的北新书局初期的文艺书,晦庵介绍得尤多……我感谢晦庵,他让我把十几年前的爱侣,重新唤归来,让我俩再温了一番旧情。”姜先生因此判断说,“看来赵先生这组文章是拟晦庵书话而作,也是对唐弢书话最早的一位鼓吹者……遗憾的是赵先生此后未能续温旧梦,再写书话。”
对于“亦爱藏书和书话”的何为,姜先生表示:
抗战胜利后他在上海《联合晚报》的副刊《夕拾》上,开辟了《书海摭拾》的专栏,写了很多书话。这家报纸的总编辑是陈翰伯,《夕拾》的编者是冯亦代。此外,何为还化名在《文艺春秋副刊》小型杂志上连载了几篇书话。这从他一九八二年出版的散文集《小树与大地》下辑所收的旧作中可见端倪,如《新月诗选》、《西班牙的黎明》、《伦敦杂记》等即是。他承认自己的作品近乎晦庵的书话,记叙与抒情兼而有之。
按:陈翰伯(一九一四—一九八八),笔名梅碧华、王孝风等。祖籍江苏苏州,生于天津。一九四六年四月,在上海任《联合晚报》总编辑兼采访部主任。后报社被当局查封,于一九四八年底前往天津。著有《陈翰伯出版文集》等。姚芳藻写有《在敌人心脏地区办报——陈翰伯在〈联合晚报〉》。
王元化(一九二零—二零零八)接替姚溱担任《夕拾》主编后,听记者讲了美国兵杀害三轮车夫一案中,检察官是如何威胁证人而马上写了《丑》一文刊登出来,结果主编一下子换成了冯亦代。原来是《丑》文惹了祸,这位检察官恼羞成怒,决定起诉《联合晚报》。
冯亦代(一九一三—二零零五)原名贻德,浙江杭州人。一九三六年在上海沪江大学工商管理系毕业获商学士学位后,任职于上海中国保险公司,开始创作诗歌和散文。一九四二年与沈镛等人合办美学出版社,抗战结束后回到上海和姚苏凤创办《世界晨报》,任经理、代总编。后参加《联合晚报》,主编副刊《夕拾》,并为数家报刊写稿。晚年著述甚多,有《书人书事》、《八方集》、《龙套集》、《漫步纽约》、《听风楼书话》等。彭燕郊在《老成凋谢——悼念冯亦代先生》中说:“他是报人,是优秀的新闻工作者,给我最深印象的是他四十年代后期在上海《联合晚报》编的副刊,或许可以说是自清末中国有报纸以来编得最出色的报纸副刊之一。常劝编副刊的年青朋友找前辈们编的副刊看看他们是怎样编的。天下文章无数,但不是所有的文章都适用于报纸副刊,副刊文字既是即时性的又是历时性的,既雅亦俗,雅俗共赏的目的是以雅导俗,不是弃雅媚俗,分寸之间,能否把握,全看编者的能力,而亦代先生自然是深知其中奥妙的,‘编副刊的不要因为编的是副刊而自卑’,语重心长。”
何为的书话,虽亦是“拟晦庵书话”者,但因了成长历程的不同而自有其特点。我曾为之拟目,大略可分三辑:“书海摭拾”收《大树画册》、《饮水词集》、《近代文艺批评断片》、《新月诗选》、《西班牙的黎明》、《茵梦湖》、《西窗集》、《伦敦杂记》、《莲子集》、《文学百题》;“文林阅思”收《外国作家剪影》、《贝多芬:一个巨人》、《悼诗人闻一多》、《他的进军号》、《〈浅草〉上的战地之花》、《纪念图印小集》、《语录·随想·断章》、《书的经历》、《园林城中一个小庭园:周瘦鹃的爱莲堂》、《远涉重洋的“殿春簃”探胜》;“前言后语”收《〈织锦集〉后记》、《〈临窗集〉序》、《〈小树与大地〉前后语》、《〈闽居纪程〉自序》、《〈何为散文选〉跋》。
唯一例外的是那篇《大树画册》,一九四零年发表在柯灵主编的《大美报》文艺副刊《浅草》上。《浅草》版面虽小而富有变化,所辟专栏常使读者为之耳目一新。《大树画册》便是列入《书市巡礼》专栏中的一篇。我收录此文,一则是对柯灵昔年编辑的许多文艺副刊在培养青年作者所起的历史作用深表敬意,再则也是借此追念《大树画册》的作者丰子恺先生。这本画册,今天似乎很少有人道及,回想每幅画页上独具一格的寥寥数笔,洋溢着多么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以及艺术家的博大襟怀和正直灵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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