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坐说诗经》,放在很容易找见的地方,扉页上面有作者的题赠,末署“九二年七月”,弹指一挥间,已近二十年了。
书是近年又复流行的小开本,不厚的平装一册,轻巧便携,由江苏古籍出版社与中华书局(香港)合作出版,为“诗词坊”丛书之一。星屋老人是此书的作者,同时也是这一套丛书的主编。开卷便有“主编的话”,道“这套丛书,就是企图让读者的心灵多一点诗的溪壑、美的润泽,间或窥见历史的窗口,让千百年前的诗人和你娓娓对话,将已逝的流光重新唤回到眼前”;“当着朝阳初升,或灯火乍明,以至车厢舟舱之中,忙里偷闲,随手开卷,偶有会心,掩卷冥想,诗情画意,忽来心头,这便是对我们最大的慰勉”。今天看来,主编的设想,自然是达到了。
“闲坐说诗经”,书名便是此书风神态度的自画像,一种轻裘缓带般的雍容自信,蔼然,谦然,款款然。在用来点醒篇意的五十九个小标题下,解题、释义,诗旨和作义的阐发打并作一片,夹叙夹议,且议且评,乃尽以一个“说”字来贯穿。时或穿插对上古典章制度的疏解,时或拈来后世之作以为纵向联系。于历来的龃龉纷纭处,提纲挈领举其要,教人一目了然。平朴自然的气度,晓畅清通的文字,更以胸中有涵容而能够举重若轻。以“说”者的学养之深厚,从容可得既在《诗》中、又在《诗》外的往返穿越。不求融通圆满,却自有精义纷呈。“主编的话”中说道,“诗词坊”丛书的特点,是在两千字的篇幅中,“环绕某一主题,声东击西,由此及彼,或大题小做,或长话短说,间也用‘横向联系’的方法,就像一幅山水画,由远峰高耸而缀以朝曦翠霭、水声禽语”。以《闲坐说诗经》为衡,这一段话也正是夫子自道。
重温此著,便好像与星屋老人晤对,又不免忆及自己曾经投注以深情的学《诗》经历。我在一本小书的后记中提到,当年徜徉于先秦之际,经常讨教的有吴小如先生,先生说:“从先秦入手好,这样就可以顺流而下了。”后来果然顺流而下,而果然至今得益于那几年里的学习。也因此明白后世为什么总有始终不去的“复古”情怀,当然谁也不可能真正去“复古”,然而“复古”却是一个永远常青的名义。古人依据文献所能看到的“三代”之“古”,的确是积聚了情感与智慧的博大、丰美和厚重。“诗三百”,则是一座拔地而起的高峰(自然是因为此前的演变历程我们已无法看到),风云之气既盛,儿女之情亦长。后人虽然再也回不到《诗》的生存状态,但“兴、观、群、怨”之义,“温柔敦厚”之旨,《诗》的情感、《诗》的襟怀,却是如流水,如月华,淌清质之悠悠,降澄辉之蔼蔼,流贯于中国文化的血脉。而在四处弥漫着“快餐文化”的今天,以一点“闲”情,“让千百年前的诗人和你娓娓对话,将已逝的流光重新唤回到眼前”,竟像是一种奢侈的享受了。
(《闲坐说诗经》,金性尧著,北京出版社二〇一二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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