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花木》是早就读过的，虽然并不是全部，不过每次都不能顺着作者的文字行至作者的书房，而总是别开一径，先到了自家庭院，乃至想到了一个准备写作的题目，即“房子里可以看见的花木”。因为我至今没有一个独立于其他之外的书房，而在一间平日看书写字又兼作他用的小房子里，并没有一花一木，倒是窗外一年三季花木茏葱，坐在窗边，远观俯瞰，一切尽在眼底。晴朗的日子里，蓝天，绿树，红瓦，间或还有刚刚起盘的鸽子贴着树尖掠过，带起一天好音。只是题目虽回绕心中很久，却至今不曾下得一字。读《书房花木》，便只有歆羡与惭愧。不过认真说来，《书房花木》并非是谈书房花木，而多半是徜徉于“栏”内“栏”外或欣喜或惆怅的点点滴滴惜花心情。宋人咏春句云“春晴也好。春阴也好。著些儿、春雨越好。春雨如丝，绣出花枝红袅”（蒋捷《解佩令·春》），或可移来为胜衣君的文字作赞。也许是因为我曾稍稍留心过宋人的花事，因此会以为最有惜花心情的是宋人。当日抄存的卡片眼下还在手边，有时随便翻翻也觉得很有意思。比如顺手拣出的两张，一是祝穆《方舆胜览》卷六九《凤州》“土产”条下“金丝柳”一项，曰：“邵尧夫诗：杨柳垂金丝，风动如飞盖。元丰间有旨下本州，取香醪百瓶，金丝柳百根。”一是故宫博物院藏一帧宋人册页《垂柳飞絮图》，图左有宋宁宗皇后杨氏题词：线捻依依绿，金垂袅袅黄。而图中的几丝垂柳在一枝画笔下竟是千娇百媚。正不知由北宋而南宋，“垂金”与“金垂”一柳抑二柳。因为《书房花木》里有《再见杨柳》一篇，遂抄上这两则，以为凑趣，或一事一图中尚别有故事，则有待考索。其实花木的文章岂能做得尽，而有此用心培壅的一枝，——仍借宋人的话说，便是“小阁幽窗，是处都香了”（岳崈《醉花阴·木犀》）。
（《书房花木》，沈胜衣著，上海书店出版社二〇一〇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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