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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津冀协同发展的伟大见证

时间:2023-01-1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新春伊始,王立新打来电话,嘱我为他的新书《大海上的钢城》作序。这种经历使我不仅接触到书中写到的绝大多数人物,深入了解钢铁工业和现代钢铁工人,而且使我有幸成为参与、见证首钢京唐钢铁项目和《大海上的钢城》诞生过程的人。

刘润涛

在位于渤海湾深处的曹妃甸工业区和首钢这座位于北京石景山脚下的大型钢铁企业十多万干部职工中,作家王立新是一个具有影响力的名字,因为不少干部职工都接受过他的采访,从而成了很好的朋友;因为他是首钢近百年历史中迄今唯一被授予“荣誉职工”称号的作家;因为他创作的长篇报告文学《曹妃甸》和《首钢大搬迁》非常受欢迎,不仅被争先传阅,而且口碑很好。一个作家够得到如此广泛的承认,的确是不容易的,说明了他的人格和作品的魅力。

我是一名首钢人,也是阅读者之一。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新春伊始,王立新打来电话,嘱我为他的新书《大海上的钢城》作序。这让我惶恐不安。因为王立新与我父亲年龄相仿,我一直把他作为师辈看待,为其作序,实在愧不敢当。

鲁迅曾经说过,为作品作序的人无外乎两种,一是名人,二是知己。王立新说,你懂钢铁,懂文学,又在首钢京唐公司工作过,还了解作品的创作过程,你作序比较合适。这理由让我无可辩驳。我确曾获得河北理工学院工学学士学位(轧钢专业)、河北师范大学文学硕士学位。2008年到首钢京唐公司担任办公室文字秘书,又曾负责全程接待、陪同王立新在公司的所有采访。在作品的创作和修改过程中,王立新也确实经常与我共同探讨、切磋、交流。这种经历使我不仅接触到书中写到的绝大多数人物,深入了解钢铁工业和现代钢铁工人,而且使我有幸成为参与、见证首钢京唐钢铁项目和《大海上的钢城》诞生过程的人。我知道王立新为人宽厚、谦和,不计较世俗规矩,于是自不量力地为他写下这些文字。

文学是人学,是关乎人性和想象力的语言书写。它通过书写历史变动中人的思想、心灵、感情的变动,折射那个时代复杂的人性、历史、文化。它关注着人类的发展,关怀着人类的生存境遇,思索着人类解放和超越的可能性,从而表现出对人类整体的终极关怀。报告文学就是通过刻画现实生活中剧烈的时代变动、复杂的现实矛盾、纠葛的思想冲突,来展现一个人、一个群体的命运,载荷着丰富的历史文化信息,从而成为时代的见证。它启示着读者思索自己的生存和时代的境遇,孕育和推动着人类社会发生新的历史变革。

一个优秀的报告文学作家,不仅需要强烈的责任意识、敏锐的问题意识、丰富的创作素材、娴熟的写作技巧、饱满的青春激情,更需要直面现实的勇气、洞察时局的清醒、丰厚的人生阅历,需要强大的综合力、理解力、包容力,从而使作品呈现出穿越历史风烟的大局观、大气魄、大襟怀、大手笔、大境界。唯其如此,他才能担负起历史的使命,在纵横交错、纷繁复杂、彼此纠葛的现实矛盾中,切中时代发展跳动的脉搏,找准事件在历史中的纵横坐标,以文字见证一个时代变动的风云,引领一个时代的风气。

在我看来,王立新就是一个有着如此追求的作家。他出生在位于长城脚下的河北遵化一个子女众多、生活艰难的农村家庭。贫穷、封闭、落后的农村环境,使这个作为长子的汉子对现实历史语境保持了高度的敏感,充满了强烈的责任意识、忧患意识、反省意识和变革意识。他自幼酷爱文学,在读中学的时候就因作文出色时常引起老师的注意。他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作家。后来有幸到酒泉和西昌卫星发射中心国防科技部队服役,开始了命运的转折。他在遥远的祖国大西北和大西南度过了长达十年多的军旅生涯,开始文学创作,发表反映航天部队生活的处女作,成为当时整个国防科委系统第一个在《解放军文艺》上发表作品的人,凭着自己的聪慧、勤勉和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知名编辑们的指点,很快成为“土生”并不“土长”的作家,从此跻身文坛,实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渴望。后来发表半径逐渐拓展,又相继在《昆仑》《当代》《十月》《长城》《河北文学》等大型文学期刊上发表作品,影响不断扩大。

他的作品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就是时刻关注着中国社会在现代化转型过程中个人和民族的历史命运,冷峻地审视着这个古老民族深层文化心理结构的变动,感受着蕴藏在民族内心深处变革现实的精神力量。他的《王国藩沉浮记》《毛泽东以后的岁月》《要吃米找万里》《要塞上的海》《马胜利的是是非非》《北方大港之梦》《中国往事》《曹妃甸》《首钢大搬迁》《唐山人在汶川》《明星书记》等一系列作品,都是展现中华民族在社会现实和思想观念的艰难蜕变转型过程中,以自强不息的顽强意志,创造出历史奇迹的作品。

他善于站在中国历史文化传统和世界发展格局的高度,以敏锐、理解、包容的眼光,在历史的褶皱中开掘、记录中华民族在艰难中转型、在灾难中崛起、在涅槃中重生、在沉重中有亮色、在贫乏中有精彩的精神史、奋斗史、突围史、创业史、崛起史。他善于以直扑人心、饱含理性、极富激情的文字,吹响改革前进的号角,激荡着、燃烧着、照亮着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的梦想与希望,从而使作品呈现出一种历史的高度、思想的高度、精神的高度。我称之为“王立新风格”。

世纪之交,历史再一次为王立新提供了施展才华的难得机遇。

在宝钢建设近三十年后,中国粗钢产量已连续多年稳居世界第一,中国钢铁工业布局亟待调整,产品结构亟待优化,发展方式亟待转变。以2005年2月18日国家发改委下发《关于首钢实施搬迁、结构调整和环境治理方案的批复》(发改工业[2005]273号)为标志,首钢搬迁曹妃甸、建设首钢京唐钢铁项目拉开序幕。2005年3月5日,开始围海造地。2007年2月底,形成陆域面积二十一平方公里,创出世界单体吹填面积之最。2007年3月,国家批复项目可研报告,并将项目纳入国家“十一五”发展规划纲要。2007年3月12日,项目正式开工建设,2010年6月26日,项目一期工程主体工艺设备投产。2010年底,首钢北京地区钢铁主流程八百万吨产能全部停产。在国家的全力支持下,在北京市和河北省的密切合作下,首钢人和唐钢人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设计者、建设者、农民工们以“做天下主人、创世界第一”的精神,在距离北京二百二十公里、“荒凉如月球表面”的海中孤岛——曹妃甸上战风沙、斗严寒、冒酷暑,以创造世界纪录的“首钢京唐速度”,高起点、高标准、高要求地建设了一座集合二百二十项先进技术、代表21世纪国际钢铁工业先进水平的钢铁厂。

这一重大项目不仅是一个钢铁企业的简单搬迁,而且是更大范围、更具深远意义的钢铁工业结构调整的重大举措,是涉及全局的一项重大决策,在世界钢铁工业史上没有先例,这是中国在从钢铁大国向钢铁强国转变过程中的一次国家行动,更是中国钢铁工业赶超世界先进水平的新世纪之战。它所承载的重大意义和巨大能量,把世界的目光聚焦在曹妃甸。其建设难度之大、建设速度之快、建设质量之高、建设水平之先进,本身就是一部感天动地、波澜壮阔、可歌可泣的创业史诗,一座顶天立地、震撼人心、气壮山河的精神丰碑。

王立新紧紧抓住时代的馈赠,全身心地投入到反映这一历程的写作中去,厚积薄发,重磅出击。他在2006年推出反映首钢搬迁曹妃甸前期开发建设过程的《曹妃甸》,2009年推出反映首钢搬迁曹妃甸具体过程的《首钢大搬迁》后,现在又推出反映首钢搬迁曹妃甸建设首钢京唐钢铁项目具体过程的《大海上的钢城》,完成了“首钢三部曲”。这“三部曲”依次递进又独立成篇,以一百余万字的鸿篇巨制,全景式、全方位、多层次、立体式地展现了首钢搬迁、建设首钢京唐钢铁项目这一前无古人的伟大创举,堪称我国现代大工业题材报告文学中迄今为止规模最为宏大、人物最为众多、故事最为感人、描写最为细致、信息最为丰富、科技含量最为密集的扛鼎之作。

王立新在《大海上的钢城》中,把自己深厚的艺术功力和艺术才华发挥得淋漓尽致,以他更加鲜明的创作风格,在现代大工业题材报告文学的信度、高度、密度取得重要突破。

信度,是衡量报告文学真实性的标准。

作者以巨大的政治勇气、冷静深邃的眼光直面现实,不仅没有回避矛盾和斗争、艰难与曲折,而且用冷静、理性、理解、温和、包容的笔触深深楔入矛盾旋涡的中心,在真实地展现矛盾纠葛中积蓄、张扬积极向上的力量,使作品拥有了搅动人精神灵魂的巨大能量和长久的生命力,成为一部反映首钢京唐项目发展建设历程的令人为之振奋的信史。

京津冀协同发展,是一个崭新的时代课题。长期以来,受到“一亩三分地”传统、僵化、封闭思维的影响,行政区划往往成为管理体制机制创新的巨大障碍,也使京津冀的自身发展受到很大局限。随着全球经济一体化浪潮的兴起和推进,都感到越来越不适应,思路越来越狭窄,需要不断打破行政区划的“界墙”,拓展更大的发展空间,实现互动双赢。但是由于彼此利益的制约,要突破这一点,其实并不容易。作者直面这一严酷的现实,在文章的一开始就在这一历史性的跨行政区的搬迁决策过程中,围绕着国家调整钢铁工业布局的政策变动以及北京市与河北省、首钢与唐钢之间的利益之争展开,在真实地刻画了国家决策历史的曲折过程中,在真实刻画首钢京唐项目突破体制机制障碍、实现历史性突围的艰难过程中,浓墨重彩地凸显了首钢人迎难而上、挑战极限、争天下第一的“首钢气魄”和河北人顾全大局、开放大度、锐意发展的“河北胸怀”。

如果说,在首钢京唐公司如何实现北京和河北的相互“协同”上,经历了尖锐的历史与现实的矛盾和斗争,那么在如何实现互动“发展”上,面对东北亚的大国博弈,同样经历了内部和外部“双重夹击”以及更加国际化的尖锐矛盾和斗争。

京津冀协同发展的目的,是为了实现一体化的快速发展和跨越式发展。但是要实现这两个宏伟目标,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一步都历经了难以想象的艰难和曲折。作者并没有回避这一前进道路上的重大现实矛盾,特别是在建设我国第一座容积五千五百立方米特大型高炉的决策上,围绕着有些专家学者因倾向于稳妥的技术路线而质疑建设大高炉的可行性、围绕着冲破日本新日铁的技术封锁和首钢与唐钢人力主向国际钢铁工业技术高峰攀登的敢于突破、敢于超越的创造精神之博弈展开,实质上是从两个侧面展示了为民族工业发展高度负责、为国家高度负责的赤诚之心。后来大高炉的波动证明了专家学者的担心并非多余,而通过艰苦攻关实现稳定顺行中,则证明了中华民族已经具备了冲刺世界先进技术高峰的实力。

围绕着在没有城市基础依托的曹妃甸岛上建设者们的生存状态,真实再现了数以万计的建设者远离繁华都市、远离家庭温暖、背负着不能照顾家人的愧疚与痛苦,甚至为此献出宝贵生命的历史悲壮感和为建设世界上最先进的钢铁厂而扎根荒岛默默奉献、把自己百炼成钢的“创新、创优、创业”精神,把笔触深入到人的心灵深处,刻画现代钢铁人身上、钢铁意志背后的细腻情感,展现他们内心情感的丰富性、矛盾性和复杂性。历史将永远铭记他们为国家整体利益做出的巨大牺牲和巨大贡献。

在项目正式投产上,围绕着公司在“生不逢时”的尴尬处境中投产决策的艰难展开。首钢京唐公司面对全球金融危机、市场急剧下滑、铁矿石价格上扬的不利局面,是为了国家社会稳定,冒着“高处不胜寒”的巨额亏损风险正常投产,推进达产达效进程,在激烈恶劣的市场条件下锤炼自己、检验自己,还是顶住巨大的舆论压力和设备实际折旧压力,为了减少亏损却可能造成职工队伍情绪的波动甚至影响社会安定,坐等市场好转?在令人尴尬的双重压力下,首钢京唐公司毅然决定投产,其意义之重要毋庸置疑,高奏出一曲首钢京唐人识大体、顾大局、主动担当、奋起拼搏与命运抗争的动人乐章。

正是因为作者没有掩盖、回避错综复杂的现实矛盾,真实地呈现了历史发展的实际进程,使这个在北京石景山下生存了近一个世纪、为国家建设做出巨大贡献的钢铁企业的搬迁突围之路和与唐钢人联合建设国际一流的现代化大型钢铁联合企业的自主创新之路,才这样有声有色、动人心魄,才令人信服地把现代钢铁人身上“炼优质钢,做优秀人”的开放、创新、拼搏的创业精神刻画了出来。

高度,是衡量报告文学境界的标准。

王立新并没有把目光仅仅局限在首钢京唐钢铁项目上,而是把首钢京唐钢铁项目置于纵向的历史发展、横向的全球视野中,对比、衡量、评估着这一事件背后所蕴涵的巨大能量,预测着新钢厂未来的发展命运。

为了写好这一系列作品,他曾查阅和熟谙大量的历史资料和地方史志,甚至可以大段大段地背诵孙中山先生的《建国方略》,深入到漫长时空中体验、获得曹妃甸开发过程的历史深邃感;他曾连续多年订阅《中国冶金报》《中国钢铁业》《世界金属导报》等专业性非常强的报刊,捕捉国内外钢铁工业发展的最新动向和发展趋势;他曾深入首钢档案馆,翻阅那些历史尘封的文献,甚至收集了从首钢第一期油印小报到《首钢日报》的每一期报纸的影印件,搜集的资料数量相当于半个首钢档案馆。他沉浸其中,深切体会着支撑首钢发展的文化软实力。他曾深入首钢石景山厂区、迁钢、首秦、贵州水钢、贵州特钢以及首钢京唐公司等六大钢铁企业的基层采访,采访人员达到一千五百人以上,还长期在现场体验生活……正是这种勤奋、敬业的执着精神,使他获得了进入钢铁世界的独特的视角、视野、判断和感受,穿越历史的风烟和流俗的见解,使作品呈现出一种恢宏气度和很高的精神境界。

在这部作品中,他站在京津冀协同发展的宏观决策和中国钢铁工业整体布局调整的高度上,站在思想观念的深层蜕变的高度上,站在历史纵深发展的高度上,在首钢曾经创造产钢量全国第一、迅速崛起腾飞所创造的辉煌历史和20世纪90年代以来受环境局限所处尴尬境地的强烈对比中,深刻地揭示了首钢突围的艰难曲折和联合唐钢建设首钢京唐钢铁项目的重大意义。他站在国际钢铁工业技术发展和格局变动的高度上,把握钢铁企业从内陆型钢厂向深海型发展的趋势,在将首钢京唐项目和前苏联马格尼托格尔斯克钢厂、日本新日铁君津厂、韩国浦项光阳厂、德国蒂森·克虏伯公司、上海宝钢的对比中,揭示、凸显首钢京唐项目设计的先进性、合理性、可靠性以及二百二十项先进技术所承载的巨大能量和深刻意义。

尤为难能可贵的是,首钢京唐钢铁项目投产,恰逢市场低谷,连续造成亏损。首钢京唐钢铁项目一下子被推到社会舆论的风口浪尖,甚至遭到情绪化的批判、指责和否定。王立新从大型钢铁工业企业运营的客观规律出发,从当年人们质疑建设宝钢、险些造成续建项目夭亡的沉痛历史教训出发,用一个局外人的专业眼光,冷静、客观、理性地写道:“首钢京唐公司只是一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儿,还处于蹒跚学步的阶段,将来一定会茁壮成长,成为栋梁之材。急功近利不行,短期效应也不行。时间越久就越彰显出它的潜在意义和价值,就会彰显出它的强大竞争力和生命力。”这种理解、包容、宽厚的文字背后,渗透着他对民族工业的呵护、挚爱、鼓励与期望,彰显出他与时俱进的科学、理性、开放的思想境界。

密度,是衡量报告文学空间视野和情感力量的标准。

王立新曾经说过:文学的全部任务,就是要在描写人物和故事中展现人性的魅力。这部报告文学不是“领导独角戏”,是近年来罕见的以现代钢铁工业建设者、工人群体为中心的作品。它也不是铺满鲜花、满眼光明的赞歌,而是一部雄浑、激荡、充满变奏的交响乐,一座巍峨、宏伟、线条刚劲而不失细腻的历史人物群雕像。在这部书中,从国家领导人到北京市、河北省、唐山市、曹妃甸的地方官员,从首钢、唐钢的高层领导、工程设计人员到中层干部、基层工人、建设者,从白发苍苍的工人师傅到刚刚毕业新入厂的大学生,甚至包括在场的外国专家……人物之众多、个性之突出、命运之跌宕起伏、心灵内涵之丰富多彩,展现出百川入海、共建京唐的宏伟画面。

作者充分调动了自己丰富的人生阅历、生命体验和情感体验,谛听着这个群体心灵深处的声音,感受着这个群体的苦乐悲欢,把笔触指向各个层面、各个人群,指向他们情感丰富的心灵,指向他们贫乏而精彩的荒岛生活,甚至突破“禁区”,直指他们在荒岛上寂寞难耐的生活、基本的生理需求、情感需求。同时又不失时机地展现生活的亮色、希望的美丽、前景的壮丽,使整个作品成为一曲不断变换节奏、整体上又保持高昂振奋的主色调。这种复调式写作所爆发出的情感力量是巨大的,是震撼天地的,是催人泪下的。

作者在第十一章《远离北京二百二十公里的地方》写道,农民工长期生活在几乎看不见女人的荒岛上,忍受着生理与情感的双重饥渴。他们把上街看女人当成最渴望、最快活的节日,这成了他们减轻寂寞的生理需要的方式,表现出作者对人的正常生理需求和情感需求的充分理解和肯定。这突破了历来“单向度”“干瘪化”“三突出式”创业人物的塑造模式,把英雄复原为充满人间烟火气、充满灵与肉冲突、具有丰富心灵内涵的“凡人”。

在第十二章《回家,是最温馨的旅程》中,作者对那些“逃兵”表现出极大的理解与宽容——

“在以往纯理想主义的年代里,凡是‘望苦而逃’的角色几乎无一例外地被视为逃兵,成为不光彩的角色。然而今天我要说,请理解这些离开的人们吧!首钢搬迁不容易,每个人都面临着诸多需要解决的实际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酸甜苦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晴圆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七情六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理想固然宏伟,但他们毕竟是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的活生生的人啊!不仅是走了的人面临这样的苦楚,即使留下来的人也同样面临这些苦楚,有的甚至比走的人更重。”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京津冀协同发展,并不是一个空洞的概念,其实首钢京唐公司人的创新、创优、创业的过程,有着生活在大中城市里的人们根本无法想象的寂寞与艰苦。在一个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又无城市依托的荒岛上,恋爱问题、家庭问题往往成为影响青年人去留的最大因素。无论是留下,还是离开,其实都曾面临事业发展与家庭责任的痛苦选择,都背负着心灵、情感上的巨大痛苦,都有一种以依恋为底色的悲壮感。这是局外人很难体会到的。对那些周末“归心似箭”的干部职工也应从人性的正常需要、正常表现去理解。他们毕竟是活生生的人啊!作者并没有停留在“沉闷”“慨叹”中,而是用“新一代大学生们”等段落,用岛上职工极具特色的生活情趣,展露出他们生命、生活中那蓊郁勃发的生机和美好未来的憧憬,给人以亮色、温暖和希望。

对于十多万首钢干部和职工来说,搬迁曹妃甸是炼狱般痛苦的艰难抉择。因为首都环境问题,局外人也许会轻松地赞成和督促首钢搬迁,也许难以理解首钢人真实的感受。作为一个有着将近一个世纪历史的钢铁企业、一个为环保投入巨额资金的企业、一个为中国钢铁工业和首都建设的发展做出巨大贡献的企业,转眼间变成了首都的“包袱”。实施整体搬迁,就意味着数万人将被分流安置,告别繁华的首都和温暖的家庭,甚至面临家庭关系的紧张和婚姻的危机。首钢人所付出和承受的代价之大是难以想象的。只有感受到首钢人爱厂感情之深、现实处境之难、“被抛感”之痛,才能真正进入首钢人的心灵情感世界。

王立新在这一点上做得非常出色。书中不只写到首钢人为了国家利益、异地创业、无私奉献的激情,更写出来他们对北京石景山老厂区依依不舍的深情,写出他们痛别北京的悲壮心情,写出他们忍辱负重的痛苦心路历程。

特别是第十九章《回望石景山,热泪在奔流》中的“没有喊出的口号”“没有仪式的停产”和“最后的厂歌,永恒的告别”等段落,是全书中最感人的文字,就是铁石心肠的人读了,也会禁不住心酸落泪。作者确实写到我们首钢人的心坎里了,确实触及到我们首钢人的敏感神经了。同样,作者并没有把基调停留在悲痛上,通过随后“向首钢人深情三鞠躬”“寂静:新的地平线”等段落,对首钢老厂区发展前景的展望,色调由阴暗转为明丽,基调由低沉转为高昂,让人心胸豁然开朗,对未来充满希望,对生活充满激情,拓展出新的天地。是的,就是这样一批抛家舍业的人,远离北京,远离故乡,远离亲人,来到曹妃甸这座渤海湾深处的孤岛上,与唐钢人共同组成一个团结奋斗的大家庭,为由钢铁大国向钢铁强国迈进而斗争。

王立新不无感慨地说过这样一句深入生活的体会:面对沸腾的生活,文学是惭愧的!中国钢铁工人的崭新故事丰富多彩,层出不穷,非常遗憾的是我国现代大工业文学作品却寥若晨星。这个久唤难醒的创作领域,几乎成了“难以开垦的生荒地”。究其原因,有两种局限:一是熟悉的不会写,二是会写的不熟悉。在这个意义上来说,王立新的《曹妃甸》《首钢大搬迁》和《大海上的钢城》三部曲,不仅是对我国现代大工业文学题材创作做出的重要贡献,而且为这一领域题材创作提供了宝贵的经验,开拓出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报告文学作家采访创作的基本方式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一个题材写完了,就去捕捉另一个题材。而王立新却完全不同,他不仅挖了一口深井,而且一锹掘得百丈深,引出了巨大的喷泉。这三部作品之所以创作成功,不断得到首钢人的广泛认可,就是因为作者一直扎在曹妃甸工业区和首钢北京石景山老厂区、首钢京唐公司,深入生活长达三年的时间,而且还不断返回首钢各钢铁基地进行追踪补充采访,始终盯住京津冀协同发展和首钢大搬迁这一重大事件不放,揭示在这一特定的背景下十多万首钢人从北京石景山到渤海湾起伏跌宕的命运转折,沉到生活最底层,了解他们独特的心灵感受。他对采访过的许多干部职工都不是“一面之交”,而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始终追踪他们停产离开北京到新钢铁基地后的工作和生活。

因为报告文学作品,描写的是生活中真实的人和事。通常的情况下,一个作家所采写的报告文学作品,要获得被采访单位领导层和广大干部职工的共同而广泛的认可,其实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然而王立新的系列作品却得到从领导层到广大干部职工上下一致的广泛认可,其经验在于遵循了这样一条原则,这就是“首先获得广大干部职工的认可,然后再取得文学界的认可”。初稿出来以后不急于出版,而是作为征求意见稿首先发给有关干部职工传阅,集思广益,形成修订稿,反复打磨,直到满意为止,甚至包括每个工艺流程的技术术语都请有关工程技术人员给予核正,从而使作品在广大干部职工中站稳了脚跟,获得了坚如磐石的基础。

现代大工业题材的文学创作要获得成功,作家们还面临着一个严峻的挑战,这就是:现代大工业都是高科技产业、现代化设备和精细化管理,一切都是全新的。现代大工业生产线上工作的工程技术人员,已经远远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干部职工。如果一个作家不长时间地深入到现代大工业第一线,甘当小学生,虚心学习高科技知识,熟悉工程技术人员的工作和生活环境,还用传统工业的理念、思维和手段来反映现代化大工业,显然力不从心,格格不入,不仅难以描绘出现代大工业的风貌,而且一涉及到工艺流程上的细节描写就会露怯。如果过不了高科技这一关,就不会诞生真正的现代工业文学。文学当然是人学,关注人的命运、情感、心灵和性格,但是你所描写的人物毕竟在现代大工业背景中生活,失去了这个典型环境,何谈塑造典型人物!

惟其难,显其贵。在这一点上,王立新这三部系列作品为我们提供了成功的借鉴和有益的尝试。作者在首钢持续深入生活这三年中,不仅关注人物的命运、情感、心灵和性格,还虚心学习现代工业生产的有关知识,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由外行变为“内行”。也许不必全部熟悉,但至少要懂ABC。他对生活具有一种一般作家不具备的超常敏感,对生活始终保持着一种独特的新鲜感,非常善于发现预示着未来新生活趋势的根芽,并在作品中加以超前展示,培育成了诱人的花朵。有的首钢人看了他的作品以后,感叹道:“别看王老师不是搞钢铁的,但他非常懂钢铁!”

在第十八章《为了这一天,为了这一刻》中,作者用精准的文字描写了首钢设计院院长何巍在特大型高炉出铁前的独特心情:“高炉点火的时候,所有的新技术能不能通过点火实现平稳运行,我们既充满期待,也充满担心。既兴奋,又紧张。这种紧张不是我们对技术没有把握的紧张,而是这么多年围绕着技术创新,最后投入运行时的一种兴奋中的紧张。”

在阅读这部书稿的过程中,我一次次被那深情的文字所感动,一次次重温首钢京唐项目建设的艰难历程,重温我在那片创业热土上与同事们一起生活过、战斗过的青春岁月,重温我在漫天风雪或是晴空万里的日子里,在公司大巴车上穿梭于北京—唐山—曹妃甸间的快乐旅程,重温我与首钢之间血浓于水的深厚情谊……渐渐纸上的文字和脑海中的记忆连成一片,使我精神上受到熏陶,内心中充满对理想不懈追求的激情、直面人生艰辛的勇气和抗争命运的精神动力。

王立新曾说过:文学作品仅仅揭示时代意义和政治意义是远远不够的,对于广大读者来说,更重要的是要揭示出生存的意义、生活的意义和生命的意义。相信这部扎实厚重的作品不仅将成为一个时代的见证,更能给每一个真诚生活着的人、每一个认真思索自己人生和时代的人以深刻启示。它催人奋进,凝聚力量,激励着人们共同去点燃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历史复兴的辉煌梦想!

在此,我真诚祝愿王立新在现代大工业报告文学领域不断取得新的突破,祝愿首钢京唐公司不断书写中国钢铁工业乃至世界钢铁工业发展史上的辉煌篇章!

是为序!

2014年3月于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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