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号高炉,是首钢北京石景山老厂区钢铁主业全面停产的最后三座高炉。
首钢炼铁厂,原有五座大型高炉,曾经为中国炼铁工业做出过重要贡献。2005年6月30日,五号高炉第一个停产。2008年1月5日,首钢四号高炉停产。同样都举行了悲壮的停产仪式,千人告别,感天动地。在四号高炉停产那天,朴实憨厚的时任中央政治局委员、北京市委书记刘淇特意前来参加停产仪式。这位毕业于北京钢铁学院冶金系炼铁专业的研究生,曾经在武钢炼铁厂二号高炉当过瓦斯工、炉前工、工长,三号高炉技术员、副炉长,炼铁厂副厂长,武钢生产部长,武钢第一副经理、经理,冶金部长的领导者,亲身感受到首钢人舍小家顾大家的牺牲精神,满怀激情地走到站好最后一班岗的炉前工面前,以炉前工的名义,向为北京的经济发展做出过重大贡献和为首都环境建设做出巨大牺牲的首钢人致敬!
炉前工的职责,是负责更换风口和渣口设备,确定打泥量,检查出铁前的渣和铁沟是否完好干燥,确保安全出铁,这不仅是最苦最累的岗位,也是风险性最大的岗位。业内人士都知道,高炉最危险的部位是出铁口,上千度的铁水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奔涌而出,稍有不慎就会发生“喷溅”事故。一旦发生事故,他们必须迎着火海冲上去进行紧急处理,随时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以炉前工的名义,就是以血与火的名义,就是以“生死之交”的名义,就是以“患难兄弟”的名义,就是以生命作抵押来创造劳动光荣和铸就事业自豪的名义!
今天一、二、三号高炉最后停产,却没有举行停产仪式。
这是首钢炼铁厂第三次高炉停产,也是最大规模的停产和最后的停产。
一、二、三号高炉都是首钢自行设计、自行施工的现代化大型高炉,采用的是无料钟炉顶、上料自动控制、炉内冶炼计算机监控等大量新技术。从建厂到全部停产累计产铁一点九八亿吨。在五号和四号高炉停产后一直采取两座生产、一座修理的办法维持日常生产。
当高炉停风,计算机显示出了曲线变化,炉台开口机开始启动,铁水沟中流淌出最后的炙热铁水。雷罐运输车接走最后这些铁水后永远离开了高炉,在凛冽的寒风中缓缓前行,穿过空旷的中间地带到达南部厂区的第二炼钢厂,注入转炉炼出最后一炉钢水呲时,正是凌晨。
对于首钢广大干部职工来说,停产时心情是极其复杂的。过去他们为自己是首钢人而自豪,现在又为牺牲而自豪。每个人都有浓厚的钢铁情结,每个人都难割难舍,五味杂陈。
还是让我们去倾听一位炉前工的情真意切的心声吧:“我1979年进厂,与高炉相伴的时间比爱人都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班八个小时,始终和高炉打交道!高炉真的停了,心里‘咯噔’一下,不是滋味啊!停,不是因为经营不好,不是因为企业破产,而是为了搬迁调整,为了使企业获得新的发展,停得有意义。老厂虽然没有工作岗位了,一业多地新钢铁基地还在等待着我们,不是丢了饭碗,而是获得了新的工作机会!”
在高炉停产期间,有一位1997年入厂的炼铁厂老职工特意带领爱人和孩子来到自己工作过的地方。
炼铁厂的领导关切地询问他爱人:“高炉停了,你爱人可能要到外地上班,有什么困难?”
爱人回答得很爽快:“要说困难肯定有!过去一家三口在一起,有他在家我不觉得有多累,重活累活都他干了。现在高炉停了,我支持他到外地工作!作为男子汉,有养家糊口的责任。尽管孩子还小,我当好后勤,多受点儿累呗!”
何其质朴!何其实在!
仅仅是一线职工吗?
不,远远不是!
首钢炼铁厂的党委办公室主任邓家禹,是首钢炼铁厂从辉煌到停产的见证者。
他1952年出生在北京。1969年8月上山下乡到遥远而陌生的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一去就是漫长的八年半。1977年恢复高考,他考取了哈尔滨师范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哈尔滨锅炉厂,工作了四年半。前后加起来,他在黑龙江一共待了十三年。为解决两地分居问题,后来调回北京,被安排在首钢运输部工作。
首钢为解决铁水供应不足的问题,从全公司各单位挑选精兵强将支援炼铁。这场攻坚战打得很艰难,先后打了两年没有上去,接着又掀起了“三打三百五十万吨”的战役。他就这样从运输部调到炼铁厂。他心里很矛盾:不来,撤职;来吧,又不懂炼铁。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来了,和大家在一起摸爬滚打,攻坚克难,终于获得了胜利。
他在首钢二十八年,离退休还差一年半,却赶上全面停产。按照首钢指定的人员安置政策,既可以提前内退,也可以提前买断。
他很纠结:“我是炼铁厂的党委办公室主任,过去职工有病有灾的,都代表单位前去看望。可是我买断以后,就与首钢没有任何关系了,我再也不是首钢人了,到时候有病有灾谁来看我啊!主体变了,身份也变了,即使有人来看我,也不是企业与我的关系,而是朋友的私人关系了!我对首钢感情非常深,之所以买断是忍痛割爱,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企业停产搬迁了,不选择不行啊!我到底还是不是首钢人啊?我还得说,我还是首钢人!我在首钢工作生活了一辈子,最值钱的岁月都是在首钢度过的,绝对是首钢人!我在首钢二十八年了,人生有几个二十八年啊!加上该退休的两年,整整三十年!别看我买断了,如果首钢需要返聘,我的第一个选择毫不犹豫地还是首钢!”
说到这里时,他声音颤抖,眼眶发潮。
老首钢人如此,那么新首钢人呢?
杨明,祖籍天津市蓟县,在北京门头沟出生长大。1998年从首钢技校自动化仪表专业毕业,到首钢烧结厂工作。后来烧结与炼铁合并,他进入炼铁厂,担任团支部书记。
他来炼铁厂已经整整十二年了,这里是他的第二个家,上班时间比陪伴父母的时间都长。谈起停产他感慨万千:“现在停产了,心里觉得一下空了,酸溜溜的!铁是死的,可人是活的,都是朝夕相处的工友和同事!一个班组十到二十个人,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为什么偏偏分在一个班组?这不就是缘分嘛!尽管难以割舍,但为了北京的环境治理,还得顾全大局,舍小家顾大家!有的青年职工因为搬迁到外地上班,女朋友吹了,心里挺别扭的,我看还是缘分没到那个份上!当年我们的父辈上山下乡、背井离乡,有的是!只要感情好,到哪儿都一样!”
对于去与留,他的个人意见还是想留在北京,因为可以照顾多病的母亲。现在整个炼铁厂的干部职工情绪稳定,没有半点儿焦躁不安。前几天厂里召开了三十五岁以下青年职工的座谈会,大家都表示一定要发扬炼铁厂的“炼优质铁,做优秀人”的光荣传统,对得起炼铁厂多年的培养。对于以后怎么样,可以有想法,及时沟通,争取有个圆满结局。会上气氛热烈,都表示积极响应炼铁厂党委的号召,一定打好“阻击战”,为高炉停产划上圆满句号!
高炉停产期间,来了七八个1963到1965年间入厂的炼铁厂老职工:“我们曾经在炼铁厂炼过多年的铁!高炉要全面停产,我们得来看看!”
他叫米玉林,1972年离开炼铁厂,到北京市政公司工作。活儿特别累,但完成得特别出色,受到单位领导的称赞:“你原来是干什么的?”
“我原来在首钢炼铁厂高炉工作!”
“原来你是首钢人啊,我说呢!”
敢打硬仗,这就是社会上对首钢人的评价!
他叫林景林,1968年进入炼铁厂,1971年离开首钢去上学。后来分配到北京市民主党派机关工作。尽管他只在这里工作了短短的三年,但是始终以自己曾经是首钢人而自豪。现在退休了,他还是特别怀念在高炉前的火热时光。听说高炉要全面停产,他夜不能寐,特意谱写了一首歌典《啊,我永远的高炉》,送到炼铁厂办公室。
高炉全面停产期间,炼铁厂党委书记卢正春正在市委有关部门挂职,他特意请了一个星期假,专门回到炼铁厂……
在三号高炉主控室里,他满怀深情地对我说:
“停产,是炼铁厂的收官之战!我虽然人暂时离开了一段时间,但是心没走,想的还是如何和大家一起把最后这一仗打好!我几乎每周都要回来一趟,看看高炉,看看工友们,从今以后就要分开了,实在难以割舍啊!这次高炉全面停产之所以没搞停产仪式,是因为怕大家难受啊!高炉就是职工的家,面对停产留恋、动情,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感情。在这永别的时刻,有的回忆一下历史,有的虽然退休了专程回来看望,因为在这个地方曾经付出过真情实感,这是一种共同生存的感情。尽管各种心情交织在一起,但重要的是希望!尽管高炉没有了,但是几代炼铁人铸就的精神还需要发扬光大!到新的基地去,有可能改行,但是精神还要延续下去。从停产那天起,每个人都面临着新的选择。首钢有九十多年的历史,不仅生产辉煌,停产也要辉煌,就是要按总公司要求的那样实现三个稳定——思想稳定、停产稳定和安全稳定。停产是打一场阻击战,也要打出胜仗。战争年代有牺牲,改革发展也有牺牲。高炉全面停产,让我们这一代赶上了,就要勇敢面对。停第一座高炉时也许有些悲壮,但是后面的停产就开始适应,积极向上起来。即使悲壮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过去每天生龙活虎的工友,突然离散了。高炉停产是由动态到静态的过程,一旦静下来心里不适应。有的为自己而骄傲,也有的感到伤感,很难用一种心情来描述,苦辣酸甜,各种滋味都有!表面平静,内心每个人都波涛汹涌,脑子都沸腾了。职工们说,我们现在想的就是千方百计实现停产稳定,要坚守到最后一秒!停产以后需要清产核资和人员分流,这不只是简单的人员分流,更是情感的分流,必须对每个职工有个合情合理的交待!留守的留守,内退的内退,自谋职业的自谋职业,集结号一定要吹起来,奔赴新战场!”
首钢炼铁厂停产以后,他告别石景山,到远离北京二百二十五公里的曹妃甸首钢京唐公司炼铁作业部担任党委书记去了,开始与大海为伴的崭新生活,投入到大打五千五百立方米特大型高炉翻身仗的紧张战斗生活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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