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掸傣民族源流问题述论

时间:2023-01-11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掸傣民族主要指分布在今天中国云南省西南部和南部的傣族、老挝的佬族、缅甸的掸族、泰国的泰族、印度阿萨姆邦的阿洪泰及越南西北部的泰族。上述的结论是十分明确的,掸傣民族共属于汉藏语系壮侗语族的民族,都与古代的百越民族有族属渊源关系。对第一个问题,包括笔者在内的大多数学者认为掸傣民族是同源异流的不同民族,同源即前述的同源于骆越(僚)。

掸傣民族主要指分布在今天中国云南省西南部和南部的傣族、老挝的佬族、缅甸的掸族、泰国的泰族、印度阿萨姆邦的阿洪泰及越南西北部的泰族。

对于上述各族的族属源流,较为权威的大型工具书《中国大百科全书·民族》卷载:“泰人,亦称‘ 罗人’,使用泰语,属汉藏语系壮侗语族,与中国傣族、壮族以及缅甸掸人、老挝寮人等同源,和中国百越有密切的渊源关系。”[1]同书又载:“掸人,使用掸语,属汉藏语壮侗语族。”[2]又载寮人(即佬族):“使用老语,属汉藏语系壮侗语族,与泰语相近……佬人与中国的壮语、布依族、傣族,以及缅甸的掸族、泰国的泰族、越南的京族等,有着密切的历史关系,同源于中国古代的百越。”[3]由此可见,掸傣民族源于百越,语言上同为汉藏语系壮侗语族。据专家研究,傣语、泰语、佬语、掸语在语言、语法和词汇方面基本都是相同的。罗美珍教授曾对以曼谷为中心的泰语方言和以景洪为中心的西双版纳傣语方言进行比较研究,她在傣语和泰语的2002个基本词汇中找到了1403个同源词,占70%,至于泰国北部的泰泐方言与西双版纳的傣语方言就更加接近了,所以她认为傣泰语言“从整个词汇来说,基本词汇大部分是相同的”[4]

另外还有专家对壮语、傣语、泰语做了比较研究,在约2000个常用词中,这三种语言都相同的词有500个,占四分之一;而傣语和泰语相同的词有1500个,占四分之三。[5]

范宏贵先生访问泰国时曾吃过一种叫“maak fai”的水果,这种水果广西龙州、云南西双版纳都有,而水果名称的发音,泰语、傣语、壮语的声韵都完全一样,故范宏贵先生认为:“从地理分布来看,壮族地区与傣、泰地区相距数百里,甚至上千里,交往不容易。从历史记载来看,未发生过交往,这就不可能是借词。这种水果是热带生长的。由此可以看出,他们(指壮族、傣族、泰族)的祖先在从北往南迁徙时曾在这一带(指广西、云南)停留过。”[6]

以上是掸傣民族具有共源关系,即共源于古代百越的语言学证据。

从文化上看,在泰国北部的清迈、清莱泰族中,在缅甸掸邦的掸族中都流传着和中国西双版纳傣族同样的叙事长诗[7],如《恒勐拉》《恒恨迈》《阿銮三达》《召树屯》(泰国叫《帕树屯》)《兰嘎西贺》《沾巴西敦》《乌沙玛洛》等民间故事,在掸傣民族中其情节也都大同小异。此外,天文历法也同样有很多共同点,如西双版纳现行的傣历“祖腊萨哈”与缅历、泰历完全相同,都把638年定为自己的纪元元年。

上述的结论是十分明确的,掸傣民族共属于汉藏语系壮侗语族的民族,都与古代的百越民族有族属渊源关系。但到底与百越中的哪一部分有关未明确,因为《汉书·地理志》颜师古注引臣瓒曰:“自交趾至会稽七八千里,百越杂处,各有种姓。”[8]这儿的“各有种姓”可理解为有吴、越、闽越、南越、骆越等 各个部分。从百越民族发展演变史角度看,吴、越、闽越都先后融入汉族,只有远离汉民族中心文化区的骆越较好地发展下来,到魏晋南北朝时被汉族史家转称为僚,即闻宥先生所说:“古音‘骆’‘雒’都读作lak,僚作族名解应读为卢皓切lau,尾声k驰化(按,即语音学中所谓弱化)的结果变为u,这还是极可能的事,所以,‘骆’可以说是早期的译写,而‘僚’字是较晚的译写。”[9]戴裔煊先生也说:“从名称渊源寻绎,读音之比较,吾人断定‘僚’本出于‘骆’或‘雒’,亦即lao之对音。”[10]因此,可以认为掸泰民族的先民是百越系统中的骆越及后来的僚族(现代掸傣民族中的佬族也有被称为寮族的情况,此亦可作为旁证),先秦、秦汉时期骆越主要分布在今广东西部,广西、贵州南部,云南东南部,中南半岛东北部(交趾、日南、九真三郡就主要是为治理骆越而设)。因为众多的历史原因,通过多条线路,在不同的时期,先先后后,经过一个很长的历史时期,向云南南部、西南部和整个中南半岛的北部迁徙和分布。在这个迁徙过程中,其内部也在逐渐分化,也不断地与当地的其他民族融合,渐次形成一些有共源关系又有个性特点的新支系,最终到近现代形成有亲缘族属关系,但又有差别的傣、泰、老、掸、阿洪泰等现代国家意识支配下的民族群体。

对上述认识,学术界也有一些不同的看法,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第一,分布在今天中国的傣族、越南西北部的泰族、老挝的佬族、泰国的泰族、缅甸的掸族、印度阿萨姆邦的阿洪泰到底是同一个民族的不同支系,还是不同的民族;第二,他们是一开始就分布在现在的居住地,还是后来才迁移去的。

对第一个问题,包括笔者在内的大多数学者认为掸傣民族是同源异流的不同民族,同源即前述的同源于骆越(僚)。近年泰国艺术大学人类学研究生诸潘·金达利为了写硕士论文到广西进行田野调查,仅6天就能用泰语跟当地壮族居民交流,她认为现代壮语南部方言对泰国人来说,用的都是古老的词,现代泰语已经很少用了,现在没有读过书的五六十岁的泰国东北部的老人所讲的话,就跟壮语南部方言一样。[11]由此说明掸泰先民是从骆越中分化出来的,在骆越故地生活了很长时间,迁徙时带着母体文化离开,虽然后来形成了新的民族,但都一直很好地保留着母体文化。

随着研究的深入,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掸傣民族的发祥地是在今天的广西、云南和越南交界地区,其先民是后来辗转迁徙到今天他们居住的这一地区,并形成今天分布在中国云南和东南亚的傣、泰、老、掸、阿洪泰等民族。对此,东南亚民族研究的专家何平教授认为:“泰语民族(即掸傣民族)的先民在向中国西南边地和中南半岛迁徙的过程中,不断与汉地其他民族融合,逐渐形成了一些新支系,最终形成了我们今天见到的这些虽然关系密切却又有差别的新民族。”[12]对于掸傣民族间的关系,申旭、刘稚认为:“中国的傣族和缅甸的掸族,越南、老挝的泰族,以及泰国的泐人有共同的族源和密切的关系,他们虽分属不同的国家,但居住地毗连,语言、文化和风俗习惯也基本相同,且绝大部分人都自称‘傣’(tai),因而可以视为是一个跨境民族。泰国的主体民族和老挝的主体民族老族,在历史上也有同源关系,但经过长期的发展变迁,在各方面都产生较大差异,现已分化为不同的民族。”[13]

至于分布在印度阿萨姆邦的阿洪泰,人们了解不多。1990年5月,傣族学者征鹏先生在出席第四届泰学研究国际会议时,结识了从印度阿萨姆邦来的阿洪泰学者,阿洪泰学者对征鹏先生说:“他们的前辈是(中国云南)德宏瑞丽一带的傣族,因为战乱于七百多年前迁到了印度阿萨姆地区,在那里建立了‘阿洪王国’,因此他们就被称为‘阿洪泰’了。目前阿洪泰有180余万人。”[14]

此外,相关文献对于阿洪泰也有记载,虽然在族称上有些差异,但确认阿洪泰为掸傣民族却是相一致的。1879年英国出版亨特编著的《阿萨姆邦统计报告》所引用的《公元1875年阿萨姆邦拉金普尔地区的少数民族统计报告》说:“掸傣或泰种族对阿萨姆的命运曾产生过强有力的影响,这个种族当前最重要的是暹罗人。缅甸人称呼他们为掸耶,意思是掸人的最长一辈支系。这一支人过去曾有过一个伟大的国家,他们占居的地带被曼尼普尔的历史学家们叫做‘篷王国’。它同特里普拉、云南、暹罗接界,缅甸人叫孟拱,而掸人叫勐卯龙的那个城市是它的首都。在篷王国的第十三代君主苏肯姆法执政时期,他兄弟萨姆隆法是他部队的总司令,率兵征服了卡恰尔、特里普拉和曼尼普尔,越过山地闯入了布拉马普特拉河谷区。”[15]之后便是萨姆隆法建立的阿霍姆王国(亦译为阿洪王国)的出现。为了证实以上材料的准确性,将傣语、掸语、阿洪语的基数词做了比较后发现,傣语、掸语、阿洪语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这些基数词的发音基本相同,很少有差别。[16]由此证明阿洪泰确实是从滇西南和缅甸西北进入印度阿萨姆邦逐渐形成的一个新民族。

以上是在学术界普遍的学术观点,即认为掸傣各民族都是同源异流的民族。而以征鹏先生为代表的一些学者却认为:“大量的史实和事实证明,傣、泰、老、掸、阿洪泰等民族,不仅在历史上同源于百越,而且在今天仍是同一个民族。”[17]接下来征鹏先生进行了大量的论证:据傣文史书记载和民间传说,9至11世纪,居住在滇南、滇西南和中南半岛北部的傣(泰、老、掸)族各部落已建立了一系列的部落国家,例如在南部,在泰国北部清迈一带的兰那国、老挝北部的勐老国、缅甸景栋的勐艮国、越南北部的勐交国和西双版纳的勐泐国。为了抵抗吉蔑(高棉)人的侵扰,这些小国曾经联合起来,组成了一强大的部落联盟国家——庸那迦国。在西部,出现了以今缅甸西北掸邦为中心的勐生威国,以今缅甸克钦邦为中心的勐兴古国,以今德宏州黑江、梁河为中心的勐底威国,以今瑞丽江流域为中心的勐卯国。11世纪,这些小国组成了部落国家联合体——尝弥国。这个时候,傣、泰、老、掸、阿洪泰是作为一个民族出现的。

最后,征鹏先生认为傣、泰、老、掸、阿洪泰是同一个民族的不同支系,具体又可分为六大支系:

傣泐支系:西双版纳傣族、缅甸掸邦的掸族、老挝的泰族、越南的泰族、泰国北部的泰泐;傣那支系:德宏州潞西、盈江、梁河、陇川,普洱市景谷、景东、勐连以及临沧市耿马、双江等地的傣族;傣绷支系:德宏州瑞丽县、临沧市耿马县的傣族和印度的阿洪泰;傣雅支系:新平、元江、红河一带的傣族;泰支系:以泰国曼谷为中心的泰族;老支系:以老挝万象为中心的老族。一句话,傣、泰、老、掸、阿洪泰是同一个民族。和前一种观点相比较相同点都是承认共源于百越民族,但不同点是认为掸傣民族是同源同流,是同一个民族。对这种观点我们认为值得商榷,我们的看法是:民族是一个社会学概念,应将之放到特定的社会环境中考察,掸傣民族尽管有一个共同的族属渊源,但他们现在已经分属不同的文化传统、政治制度的国家,受到各自居住国的国家意识、政治、经济、文化等多种因素制约,向着同源异流方向发展越来越远了,故不能认为还是同一个民族,而只是不同支系。

上述两个学术观点都一致认为掸傣民族最早的先民是百越,也有极少数的学者认为掸傣民族与百越民族无关,甚至否定历史上有越族的存在,这种观点以郑晓云教授为代表,他认为:“在诸多争论中,傣泰民族的先民与越的关系是一个核心问题。国内外不少学者都认为今天的傣泰民族是由古代越人演变而来的,笔者近年来通过对云南及十余次前往有傣泰民族分布的泰国、缅甸、越南、老挝等东南亚国家的大量研究得出如下结论:泰人并不是来自越人,更不是‘越族’演变而来的,中国古代并不存在一个‘越族’。傣泰民族发源的中心就在滇中一带。”[18]这种看法过于偏颇,如果“中国古代并不存在一个越族”,那么《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里与越族相关的记载做何解释呢?如果真如此,近百年来无数学者对越族的研究,都只是无用之功了!

掸傣民族的先民进入中南半岛的时间很早,今越南北方、老挝东北都是骆越最早进入之地,在骆越未到达之前,中南半岛是今孟高棉民族先民的主要聚居地。据说世界自洪水浩劫之后进入了兴盛时代。洪水退后出现了一片陆地,这个地方就是庸那迦国,与吉蔑人北上先建立了名叫素旺空坎成和乌蒙卡塞拉城的城邦,其疆界北到孟荣、西双版纳。[19]此后,骆越后裔就没有停止过向今云南南部、中南半岛北部的迁徙。

越南学者认为大约从秦汉时代起,今云南南部、缅甸北部、老挝北部、越南北部都是掸傣先民活动的地区。在越南北方和老挝收集到的手抄本和民间传说都一致认为掸傣民族先民进入东南亚以前的故乡在红河、沱江、那河、澜沧江、澜那河和今天中国境内两条河的两岸。而且资料还说,掸傣民族的先民早先曾居住过勐翁、勐海、勐洛、勐贺、勐波者、勐窝、勐哈、勐昆黄,现在这些地名都在云南省以南,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勐天或勐滇,就是现在的奠边府。从前的勐天包括现在的勐遮以及越南西北部的马江流域和老挝佛翁沙利省(按,又译为丰沙里省,离中国西双版纳不过百里之遥)。在泰语中,勐天是勐的天空,几乎所有越南西北、老挝、泰国的泰族都认为勐天是他们的故乡。每当泰族老人死亡时,都要把死者的灵魂引导到故乡去,这个故乡便是勐天。[20]

老挝学者认为在民族大迁徙的过程中,泰老族(即掸傣族)从中国南部的云南、贵州逐渐西迁到老挝来。据民间传说,大约在六七世纪间,在华南各省的一些泰族人驶船沿着红河、马江进入越南(按,从红河驾船进入越南只能由云南顺江而下),又沿着南乌河、湄公河进入老挝;沿着萨尔温江、伊洛瓦底江进入缅甸和泰国,在老挝的泰族人叫作泰老,在缅甸的叫作泰雅,在泰国的叫作泰逻。[21]对这种观点越南学者邓严万也有大致相同的见解;大约在公元前1世纪的时候,一部分古代岱、傣人的祖先起源于百越集团,主要聚居在扬子江南面,向西南方向迁徙,进入云南的南部和印度支那的西部……到了5世纪,他们在伊洛瓦底江、萨尔温、湄公河上游一带,直到与云南省、上寮(即老挝北部)和越南西北部交界的地方建立了一系列国家……而他们迁入印度支那前的故乡,是在九条河流汇合的地方,即红河、沱江、马江、湄公河、南乌河、南纳河和两条在中国名称不清楚的河流……他们居住过的地区有孟欧、孟埃、孟洛、孟哈、孟波德、孟奥克、孟阿克、孟敦黄、孟亭。孟欧、孟埃是旧时的黄岩和松凌两州,从前属于越南,现在属于中国。孟洛也就是孟腊,位于云南南部的南纳河畔。孟哈是泰人一般所指的云南省的名称……孟波德位于老挝丰沙里省与中国西双版纳之间从孟良到孟波赫路上靠近边界的地方,孟奥克和孟阿克位于中国孟腊地区。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孟天或孟亭是现今的孟青或奠边府地区,过去的孟亭可能更为广阔,包括孟德、孟布、孟仑、越南西北的马江和部分老挝丰沙里省地区……老挝和部分在泰国的泰人都一致认为,这是他们祖先昔日居住的地方。[22]

中国学者对掸傣民族的族源与迁徙进行较多研究的是范宏贵先生,他认为掸傣先民大规模向南迁徙在7世纪以后。据泰国的泰族传说,7到14世纪是泰族人的迁徙时期,他们从中国南部跋山涉水,穿行热带丛林,还要击退当地部落的袭扰,最终定居泰国。老挝古代流传的资料也说,大约在6世纪和7世纪之间,在华南各省的一些泰族人乘船沿着红河、马江进入越南,沿着南乌河、湄公河进入老挝,沿着萨尔温江、伊洛瓦底江进入缅甸和泰国。在老挝的泰族人叫作泰佬,在缅甸的叫作泰雅,在泰国的叫作泰 。[23]

其他如民族学、考古学、地名学的材料也可以支持以上的观点。潘其旭先生在对壮语地名和泰语地名进行分析后认为:“现代的壮语和泰族的聚居地相距上千里,但壮语地名和泰语地名仍保持着很大的一致性,其主要原因一是在其分化之前,大的共同语的语言系统、基本词汇和语法结构的模式已趋向定型;二是由于壮族和泰族自古为稻作民族,即使迁徙也是渐进性环链式的,而不是背乡弃田的长距或跳跃式的。这当中曾经与壮族保持着相近的活动地域,然后才逐步向远地推移。”[24]

从考古材料看,则表明最晚在5至6世纪时,傣族先民已定居在云南南部和中南半岛北部。西双版纳景洪市嘎栋曼景栋囡庄列塔出土的银片上刻有傣文,时间是佛历1000年(456年);勐海县勐混曼南嘎出土的银片上刻有傣文,时间是尊腊沙哈(傣历)334年(972年);景洪市嘎洒邦热塔出土的石碑,上面刻有傣文,时间是尊腊沙哈146年(784年)6月4日。[25]

傣族的创世史诗《巴塔麻嘎捧尚罗》也有他们民族迁移的记载:在苏米答和雅罕冷两位女王率领下,12万女人和12万男人向南迁移,由于长途跋涉,饥饿、疾病、野兽袭击,死亡人数超过一半,经过两年时间,才到了西双版纳。显然傣族是从北边南迁来的,傣族的歌谣曾唱道:“傣族祖先住在冷森林山洞的那个时候,刮冷风,下像白树叶一样的雨,大人小孩又冷又饿。于是,沙罗率领众人向南迁徙。”[26]在景洪傣族中流传的《逃荒歌》唱道:“我们要走了,我们不在了。这里风寒冷,这里山光秃。人没吃的了,住下等于死,住下人就亡……南边多云山,也许有食物。”[27]这种迁移的时间很漫长,景洪傣族《新居歌》中说,他们的祖先长途搬迁,先向东后朝南走。开始迁徙时,才生下儿子,到达目的地时,儿子已经长大了,妈妈的背也弯了。[28]

以上史诗和歌谣都没有明确掸傣民族迁移的起点或曾经在那些地方停留过,而傣族史学家岩温胆先生在归纳了大量的傣族古文献后,将傣族迁移的大致历史情况记录如下:“傣族先民最早居住在今天昆明以北走三天三夜路程的地方,名叫勐洒,后受到其他民族的冲击南迁到今天的昆明的一带,居住了数百年,并有自己的国王。后再次因内部战乱南迁,战败的王族带领大批民众首先迁到今天的元江(傣语称为勐仲),再由元江分三路迁徙:第一路向南迁到今天的西双版纳景洪一带,其中的一批人再向南进入了老挝、泰国北部,这些人由于走得晚,被称为‘傣愿’,意为胆大或大傣,今天‘傣愿’在泰国北部仍然是当地傣泰民族中最大的一支;第二路向东南迁到今天的老挝境内,由于这批人星夜兼程地赶路,被称为‘傣老法’,意为在星光明亮的夜里启程的傣族;第三路人向西南迁到今天德宏的瑞丽江边,建立了勐卯国。除了由王族带领的民众迁离昆明外,大量的傣人也从昆明向各地散去,散居在今天的楚雄、红河一带。”[29]

对上边的这段材料我们可以做如下的分析:首先,较为明确地提出了迁移的出发点在今天昆明以北走三天三夜路程的地方,名叫“勐洒”。通过阅读地图,如果从昆明往北走三天,大约是东川、禄劝、武定、永仁一线,都在金沙江沿岸,主要河流有普渡河(源于昆明滇池)、龙川江等金沙江的支流,许多地方都是有亚热带气候。其次,迁徙的总趋势是向南,由勐洒向南迁到昆明坝子,由今昆明坝子以南元江(勐仲),再由勐仲分别向正南、东南、西南迁徙,分别最后留居在云南南部和中南半岛北部各地,形成掸泰各民族;所迁往的地方从降雨、光照、气温等诸多自然环境、气候条件来讲,都十分适合稻作农耕,与百越文化母体中稻作文化存在的综合条件是一致的。因此,岩温胆先生所提供的材料具有很强的可信度。

尽管郑晓云教授关于是否存在过越人的看法值得商榷,但他认为掸泰民族主要是从云南迁徙去的观点值得认真关注,他说:“傣泰民族的先民作为一个民族的实体形成于秦汉时代的今云南境内,主要分布于滇中及滇西南,我们可以认定其为云南的土著,但在文化上与其他民族很早就有融合。云南的滇池地区就是今天傣泰民族的发源地,古滇国也是傣泰民族历史上所建立起来的第一个地方小王国。在随后漫长的岁月中,傣泰民族不断壮大,并不断地向南部及西部、西南部迁移,尤其是沿着金沙江、怒江(萨尔温江)、元江(红河)、澜沧江(湄公河)等大江大河流域迁移,到唐宋时期傣族在云南有了广泛的分布。今天的楚雄彝族自治州虽然已不是主要的傣族居住区,但是存在的大量源于傣语的地名反映了当时这些地区曾经有较多的傣族先民分布。在楚雄州的元谋县(按,在龙川江畔),现存民族地名500余条,其中傣语地名就有316条,而今天这里的傣族居民已不足居民的1%。在傣族的民间传说中,今天滇中的昆明、玉溪、易门等城市的名都来源于傣语(按,如昆明坝子在傣语中叫“勐些”)。总之,历史上傣族的分布,尤其是在今天已不是傣族分布区域的滇中地区较今天要广得多。由于各种原因,傣泰民族的先民不断向南方迁移,今天分布于缅甸、老挝、越南、泰国、印度等国的泰人都有史料证明与云南的傣族有明确渊源关系,他们是从云南迁移而去的。”[30]

综上所述,掸傣民族的由来与发展的基本线索已大致清晰可见:共源于古代百越民族中的骆越,很早就有掸傣民族的先民分布在今中国云南、广西以及越南北方、老挝东北部地区,这可以考古学材料、汉藏语系壮侗语族各民族和语言材料、现在仍遗留下的生产生活习俗等方面得到证明。大约从10世纪以后随着一些古代国家的产生(如素可泰王国、南掌王国的产生),具有共源关系的民族群体,开始向着异流的方向发展;特别是近现代国家产生以后,原来有族源关系的各部分,开始分属于不同的国家,便促使共源的各支完成向当代民族的发展,掸、老、泰、阿洪泰这些族称的出现,就反映了在现代国家观念意识之下新民族群体的诞生,同源异流的分化与发展最终完成。

原载《广西民族研究》2006年第3期

【注释】

[1]《中国大百科全书·民族》,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年版,第420页。

[2]《中国大百科全书·民族》,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年版,第391页。

[3]《中国大百科全书·民族》,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6年版,第248页。

[4]罗美珍:《傣泰词汇比较》,《民族语文》1988年第2期。

[5]范宏贵:《华南与东南亚相关民族》,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204页。

[6]范宏贵:《华南与东南亚相关民族》,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213页。

[7]王松:《傣族诗歌发展初探》,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3年版,第15页。

[8]《汉书·地理志》,中华书局标点本1987年版,第1669页。

[9]转引自江应樑:《傣族史》,四川民族出版社1983年版,第51页。

[10]戴裔煊:《僚族研究》,载《南方民族史论集》,中南民族学院民族研究所1982年内部版,第162页。

[11]范宏贵:《华南与东南亚相关民族》,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220页。

[12]何平:《泰语民族的迁徙与现代傣、老、泰、掸诸民族的形式》,《广西民族研究》2005年第2期。

[13]申旭、刘稚:《中国西南与东南亚的跨境民族》,云南民族出版社1988年版,第49页。

[14]征鹏:《试论傣泰是同一个民族》,《云南文史丛刊》1993年第1期。

[15]转引自黄惠焜《掸泰古国考》,《东南亚》1985年第3期。

[16]倪大白:《侗台语概论》,中央民族出版社1990年版,第251~295页。

[17]征鹏:《试论傣泰是同一个民族》,《云南文史丛刊》1993年第1期。以下所论亦见本文第9、12页,恕不再作注。

[18]郑晓云:《掸泰民族起源与掸泰民族文化圈新探》,《中国社会科学文摘》2005年第6期。

[19][泰]巴差吉功扎:《庸那迦纪年》,王文达译、简佑嘉校,云南民族学院和云南省东南亚研究所1990年内部版,第9页。

[20][越南]唐年文撰:《浅谈越南岱依族、泰族的形成过程及其与中国南部、印度支那各民族的关系》,莫俊卿译,《西南民族研究集刊》第3期,云南大学西边所内部版,第116页。

[21][老挝]富米·冯维希著:《老挝和老挝人民反对着新殖民主义的胜利斗争》,蔡文丛译,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12、14页。

[22][越南]邓严万著:《泰族各部族向越南西北地区迁移简论》,范宏贵译,载《西南民族研究集刊》第6期,云南大学西南边疆研究所内部版,第82~83页。

[23]范宏贵:《华南与东南亚相关民族》,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203页。

[24]潘其旭:《从地名比较看壮族与泰族由同源走向异流》,《广西民族研究》2001年第1期。

[25]范宏贵:《华南与东南亚相关民族》,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214页。

[26]岩温扁译:《论傣族诗歌》,中国民间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100页。

[27]景洪县民委编:《傣族歌谣集成》,云南民族出版社1989年版,第159、162页。

[28]景洪县民委编:《傣族歌谣集成》,云南民族出版社1989年版,第162~165页。

[29]转引自郑晓云《傣泰民族起源与傣泰民族文化圈新探》,《中国社会科学文摘》2005年第6期。

[30]郑晓云:《傣泰民族起源与傣泰民族文化圈新探》,《中国社会科学文摘》200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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