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你走错了路

话剧队回拉萨后，排了一出大型话剧《同志，你走错了路》。由詹望导演，话剧队的几个台柱子——徐永亮、刘旭林、云越队长、齐春祥、李莹池、谢志坚都担任了主要角色。因为人手不够，叫我们歌舞队几个人过去跑龙套。我在其中扮演了一个民兵，头顶裹了块白毛巾，身着紫花布上衣，手里拿杆红缨枪，在台上站来站去，连句台词也没有。戏很长，演出将近三个小时。内容是关于“皖南事变”中的两条路线斗争，用活生生的事实和血的教训，批判了“一切通过统一战线”的右倾机会主义错误。因为正好配合当时部队的政治思想教育，所以军区非常重视，一直在军区礼堂演出了好几场，组织部队前来观看。

有一天傍晚，我们刚到后台化妆，只听见一声枪响，震惊了大家，立即跑出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枪声是从文工团食堂仓库传出来的，原来是薛垠在里面开枪自杀了！郭鸿图在外面站着岗保护现场，焦急地等待保卫部门来人。队领导出面赶散了围观的人，我们回去照常演出。散戏后，团里派我们乐队的男同志（有我和王常新、杨庆护加上郭鸿图等几个人）把薛垠的尸体装进一口棺材里，用汽车拉到罗布林卡后墙外面的树林里埋葬了。这一夜，全团显得有一种不寻常的寂静，没有人唱歌说笑，气氛却有些紧张，人们私下里悄悄议论着事件的来龙去脉。

薛垠是乐队倍大提琴手，四川人，小脑袋瘦脸，有点鹰钩鼻子，说话带有鼻音，担任着团支部书记，因为藏话有些基础，所以还带领了一批藏族小学员。前不久因犯男女关系错误被隔离审查，当时只有党内知道，我们自然不十分清楚，只见他每天有一个党员看管着，陪他一起去西郊劳动。这一天是郭鸿图同志值班，从西郊回来，薛垠打了一盆热水在仓库里洗脚，郭鸿图在外面站着岗，没想到就在这一刹那，事情发生了。原来这仓库里存放有几支打猎用过的英式步枪，一直空着准备上缴，没有子弹，所以并不担心会出什么事故，但没想到他存心要自杀，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了一颗子弹，趁洗脚之机，脚勾步枪扳机，枪口对着上颚而开枪自杀，我们收尸时他已面目全非，仓库的墙上穿了个大洞和一摊血。郭鸿图同志原本胆子小，一个劲地懊悔自己没有看好他。

几乎与此同时的一个上午，召开了全体大会，突然军法处来人当场宣布逮捕了晶光副队长，据说他也是犯了男女关系错误，这使大家为之震惊。怎么搞的，文艺团体最容易臭名的事，竟然会发生在我们周围，看他们平常那么正人君子，再艰苦的情况也都过来了，可为什么在这种事上栽跟头呢？四川人讲话“真是划不着”。若是发生在今天，这种事算什么呢，对晶光队长决不会处理得那么重，如果方法得当，也许薛垠不会走上绝路，但当时所处的斗争环境和政治气候，对这种败坏道德违法乱纪的事，是难以容忍的。当然，本属于人民内部的矛盾，正如卢华部长在会上所讲的“这枪声一响，性质全变了”。在革命队伍里自杀就是叛徒！除此还能怎样说呢。这真是“同志，你走错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