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走后,几乎没有给我们留下物质遗产。
父母走后,给我们留下了永远享用不完的精神财富,我们在父母良好家风的熏陶下,生活得充实、幸福、美满。
记得我们家曾经过着殷实生活,“文革”前后的天灾人祸,使家境败落,生活窘迫,一家人过着食不饱腹、衣不遮体的生活。
1964年,父母忙碌着耗资费力修起了三孔接口砖窑。时隔不久,又红红火火地为哥哥操办了终身大事。两宗大事办完,多年的积蓄已耗尽,就在老人家准备打拼几年东山再起时,轰轰烈烈的 “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时任生产大队队长的父亲,也被罗列种种罪名,在全公社大会上挨批斗。在忍受奇耻大辱后,父亲大病三年,卧床不起。队里庄稼年年歉收,家中没有劳力分不到粮食,分不到钱,度日如年。大姐、二姐、三姐先后早早出嫁,我辍学当黑户。一家人流离失所,天各一方。1972年年底,父亲将故乡的所有财产变卖,带着三百五十多元现金,落户到临镇公社寨则塬生产队。搬迁到塬上后,温饱问题彻底解决。1980年,几经周折,父亲老红军待遇落实了,吃上了商品粮,拿上了补助,村上的承包地自然取消了。之后我和妻子结婚,户口迁到临镇一队,二弟参军转志愿兵,妹妹出嫁,我们几个的承包地也没有了。只有母亲和三弟有一点儿承包地,收获的粮食不够交七税八费。我索性向村上提出把土地交回队里。1984年,在父亲极不情愿的情况下,我将父母搬到临镇街上,塬上的两孔土窑和几十棵树全部卖了三百五十多元。
父亲前半生的三百五十多元,从子洲带到延安,为后半生的打拼起了不小的作用,当时一分一毛钱都是钱。父亲后半生这三百五十多元,是他重新打拼的积蓄,这三百五十多元使他变成了彻底的无产者,准确地说是上无片瓦下无立足之地。
搬到临镇后,父母先住在二姐的土窑里。二姐搬迁至延安,土窑卖了,无处可住的父母从二姐家搬往妹妹家时,我的内心有难言的苦涩——父母一生连个安身之地都没有。我们弟兄商量曾动员父母来延安和我们居住,他们不答应。城里拥挤的街道、令人窒息的空气、喧嚣的闹市、生冷的面孔,他们难以接受。父母去世了,在妹妹家,我为父母临终没有自己的家而难过。特别是在和村上商量坟地时遇到阻力,使我十分伤感。我为自己错误的决定,为卖掉窑洞、退回耕地而懊悔、自责。
我们理解父母,虽然父母没有给我们留下多少物质财富,但我们很满足、很自豪,因为父母给我们留下了使我们甚至儿孙世世代代都可享用的精神财富——优良的传统和家风。
从懂事起,父母经常告诫我们:“天上下雨地下滑,自己跌倒自己爬。”要自强自立,不等不靠,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美好家园。父母对我们疼爱有加,但从不溺爱、娇惯。父亲常用自己八岁开始拦羊放牛、十五岁参军打仗、成家立业后因家里没地到几十里外的子长县一个叫马鞍山的地方和人家合伙儿种地所吃的苦、所受的累教育我们。小时候天寒地冻的三九天的早晨,天还不亮,人家的孩子还在暖窑热炕上熟睡,我就要提上筐子拾粪、砍柴;十三岁就徒步几百里跟上舅舅走南路当黑户。正是这苦难的磨炼,造就了我自强自立、勇于拼搏的品格。我们兄弟姊妹自然而然地养成了独立生活的能力,不要父母操心,不要父母费力,不要父母拿钱拿物。父母省心,我们心安理得。父母说:“自古寒门出贵子,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多做好事善事,善有善报”是父母的谆谆教诲。父亲一生热心公益事业,修路修桥,建庙建校,他常是牵头的。时至今日,老家那所由父亲动员组织修起的小学旁,还有一块村民们为父亲立的不起眼的功德碑,记载着他修建老庄山小学的业绩。母亲更是慈善心肠。她教导我们不要戕害生命,不要看不起穷人,不要做恶事坏事,不要坑人害人。要饭吃的上门,她像招待亲人一样,有说有笑,给米给面,有时把自己碗里的饭倒人家碗里,自己挨饿等下顿再吃。三姐讲,一次一个要饭女人带个小女孩儿,母亲给人家吃了喝了,那孩子看见她手腕上戴一串线绳串起的红红的马茹子哭闹着要,母亲二话没说,一把将三姐手腕上的马茹子拿下,给了要饭女人的孩子。三姐气得哭了半天。
20世纪60年代初,我们家生活富裕,住在佳县的老舅舅吃不上饭,便来到家中,带上儿女一住就是半月二十,临走时再背上些米面。住在冯渠的表哥从小失去父母,我的父母对他格外关照,少言寡语的他,来到家中无需开口,走时背上几斗小米回家。父母一生接济的亲戚不计其数,帮助过的可怜人何止一二!帮助亲戚、救助邻里、给乞讨者施舍不说,就连逢年过节上坟烧纸父母都叮咛我们,给自己的祖先烧纸敬献之后,不要忘记在坟的旁边画一大圈,烧几张纸,放上一点儿贡品,洒一点儿酒水,祭奠那些无人祭奠的逝者,然后要说:“过节了请无人烧钱的拿钱来,吃喝来。”这一传统我一直沿袭到今天。
“要讲良心,知恩图报”是父母对我们的一贯要求。“人什么都可以没,千万不能没良心。”大字不识几个的父母,能讲出哲学家的话,真令我折服。刚入校门,父母硬要我将老师请到家中吃饭。父母讲:“老师是你的再生父母,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母的恩情你能报答完,老师的恩情你一辈子也报答不完。”在父母的带动下,全村人逢年过节争着抢着请老师吃饭,村上形成了尊师重教的良好风尚。时至今日,我仍记着我的小学老师。我从小在二姐家上学,我们落户塬上又是二姐夫找人求情办成的,善良的母亲念念不忘二姐夫的好处。在她患病疯疯癫癫之后,经常打问二姐夫去了哪里。长时间不见,她说二姐夫走了,她是那么伤心地拿着小碗,每当饭一做好,像敬神一样地挑着拣着,各种各样菜,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小碟子里,放在窗子外的高处敬贡二姐夫。我们搬迁到塬上后,住在塬上的一孔烂窑里,邻家是两代三口,七十多岁的老头儿老婆婆养育着一个五十多岁的憨儿子。他们生活困难,地位低下被人看不起,可对远方来的我们是那么热情,竭尽全力帮忙。父母念念不忘我们在困难时期他们给予的滴水之恩。老两口去世了,父母经常念叨着他们那个无人疼爱的憨儿子。快过年了,父母将做好的年茶饭请人捎到塬上,带给那位孤苦伶仃的讨要者。大年初一,这位邻家竟给父母拜年来了。父母喜出望外,热情招待,给他包饺子,热年饭,临走给他提了一大堆东西。母亲说,给这些人吃了喝了心里痛快!
“诚实守信,本本分分做人”,是父母留给我们的家风。人活一生,名声第一。父母要求我们和任何人相处,都要老老实实,不弄虚作假,不哄人骗人,他们说,人上当受骗只有一次,不会有第二次。父母特别叮咛,做生意,千万不能做缺斤少两、以假充真的昧良心事,做亏心事是要遭报应的。父亲一生爱赌博,就连还赌博账也分文不少。最多一次父亲赌输过八石小米,母亲虽然抱怨,但一粒不少给了人家。“文革”初期父亲一连几天没有回来,后来打问得知他在五里外的村子赌博。家里已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了。母亲教我:“你今天到老庄山去寻你爸,见了后你什么话也不要说,抱住他的腿往回拉。”我照办了,见了父亲我把他腿一抱,放声痛哭。无奈之下,父亲放下手中的牌,跟上我回来了。赢了钱的讨要者上门了,看了家里的粮食囤子所剩无几,仅有几口袋洋芋放在窖里。母亲狠着心用洋芋为父亲还了赌博账。用他们的话讲,人要讲信用,自己再难,也不能说话不算数,失去信用,惹人耻笑。省吃俭用,勤俭持家,尊老爱幼,邻里和睦,讲究忠孝,遵纪守法,不贪不占,公道正派……父母为我们留下太多的唠叨、太多的叮嘱、太多的财富。
我为父母留下的宝贵财富——美好的家风而自豪。我铭记着父母的嘱咐,兢兢业业工作,老老实实做人,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为国尽忠,为民尽孝,为百姓办事,为弱势人群奔走呼号,我充满快乐!特别令我欣慰的是妻子、儿子、儿媳从我从事残疾人工作后,多了一份理解,多了一份爱心。小孙子从小养成给乞讨者救助、为残疾人奉献爱心的良好习惯,使我看到先辈们传给我们的良好家风得以传承。这是家庭的希望,未来的希望。我愿先辈及父母遗留的宝贵的精神财富世世代代薪火相传。
我为父母留给我们的宝贵的精神财富骄傲、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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