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就那么难吗

黄沙镇周围很多老百姓都来为巧巧送行，镇北坡安葬巧巧的墓地挤满了人，古山泉带的游击队也化装夹杂在人群之间。随着一阵鞭炮声，巧巧的灵柩被移入挖好的墓坑之中，古锁子和特务营的士兵们把墓坑四周围了个严严实实。几个人把棺材抬起，只见古山寨从棺材下钻了出来，他双手捂着眼睛，一时还适应不了太阳下强光的刺激。他被古锁子扶住时，看见在不远处密切监视他们的山本水子和那一队鬼子兵，咬着牙对古锁子说：“快去把那骚娘们儿和那些鬼子砍了。”

原来，古锁子根据巧巧的安排，买的那个棺材是特制的，分两层。巧巧被入殓在上层，古山寨躺在下层，才躲过影子的眼睛，混出了黄沙镇。

古山寨急忙揭了棺盖，从棺材里抱出巧巧。

特务营的士兵们早就憋不住了，听到命令，一起扑向鬼子，游击队也冲了出来，围观的老百姓一声吼，举着锄头追打鬼子。这队鬼子兵连反应的机会也没有就被围住消灭了，没有一个跑出去的。山本水子看到逃生无望，大概想到李飞年被劈叉的惨相，竟举枪自杀了。黄沙镇里的影子听到枪声，知道大事不好，即带队伍出镇，却受到古山泉的游击队的顽强阻击，出不了镇。

到了要分别的时刻，古山泉和大金牙同时到场。两个人握了一下手，各说各的话。“巧巧是党国的人，是我军统的干才。”大金牙一挥手，上来两个人抬着一副担架，两个人把巧巧扶到担架上抬走了。

大金牙又对古山寨说：“古师长，盛司令希望你重回国军。”

“请转告盛司令，党国排除异己的手段，我古某实在是领教了，我不会再回到国军的队伍了，也不会再见盛司令了。”

古山寨坚决地说完后，古山泉问：“那你是否考虑到游击队歇息一段时间？我们共产党充分尊重你的选择。”

古山寨想了想又说：“我已辜负了红军首长，我是绝不会跟你们走的。我想我还是回秦岭当个不问世事、安分守己的山民算了。如果兄弟你还有兄弟情分，请你同意我的选择。”说完，他又指了指他的队伍说，“他们愿留下打鬼子的跟你走，愿回秦岭的跟我走。”

古山泉知道古山寨的脾气和性格，他一旦说准了的事，是绝不可能改变的。古山泉说：“既然这样，那也好。我派人护送你回秦岭。回去后，请你代我给娘烧纸扫墓。”古山泉说完，和古山寨分手而别。古山寨回身一看，身后只有几个护送他的人，他的队伍大部分都站在了游击队一边。也有站在大金牙一边的。影子指挥鬼子赶上来了，各方人员挥着手向不同方向迅速撤离。古山泉、巧巧和古山寨三个都怀着难以言表的心结走向不同的方向。

两个月后，古山寨回到了秦岭。他带上一把香和黄表纸，独自向他娘桐花的墓地走去，却远远地看见墓前有一个人正在烧纸，走近才看清是宋先生。宋先生分明已看见了他。他向边上挪了挪地方，让古山寨跪下。古山寨一跪下就泪流不止，哽咽地说：“娘，我辜负了你的教诲，没当成岳飞给你增光，却当了李陵给你抹黑呀。”

山民们知道古山寨回来了，纷纷向墓地围拢过来。也就在这时，一支队伍开来，把墓地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支队伍是史专员派来抓古山寨的。山民们看着古山寨，对昔日的英雄，有蔑视的、也有惋惜的。古山寨已失去了过去的威严和权力，而且又有过投靠日本当汉奸的不光彩一页，老百姓绝不会再听他的了，更不会跟着他了。昔日那种一呼百应、虎啸山林的情形再也不会出现了。史专员派人来抓他，山民们也就不会帮他了。古山寨知道最后的时刻来到了，今天这道坎是绝对迈不过去了。

平静的宋先生从旁边的一个竹篮子里取出一瓶酒，又取出两只碗。他用牙把瓶盖咬开，把酒分别倒进两只碗里，递一碗给古山寨，两人慢慢喝了起来。宋先生边喝边说：“我们中国人自古尊崇断头将军，绝不容许变节降敌者。汉朝将军李陵虽有大功，但后来战败投了匈奴，这就犯了天条，谁也不会容他。司马迁为他说情也遭宫刑受辱。我们面对日寇这样的强敌侵略，有血性的中国男儿只有两条路，要么从死人堆里侥幸回来当英雄，要么战死沙场千古留名。”

古山寨抬起头问：“先生，我该咋办？”

宋先生还是十分平静，他说：“山寨，死就那么难吗？先生我与你同走不归路，阴阳轮回，来世你我同返人间再聚秦岭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