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城市的公交车仰仗国家的全包养和全理赔,与其他人相比,公交车司机似乎并不把交通安全太搁在心上。轮子一启动,公交车犹如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横行霸道,一副犹如火车声“轧死勿怪、轧死勿怪”那种汹汹然架势。于是,步行的、骑单车的和别的机动车种,见到公交车风驰电掣一般驶来,常常不由自主地绷紧神经,自觉提高安全警戒的级别。在很长一个时期,城市公交的交通行为屡遭社会唾背和民众戳鼻,蛮横劲儿力压矮小一截的出租车,成为霸王车的代名词。
时过境迁,城市公交辗转到了交通部门名下。交通部门管车管船,管港口码头,管公路桥洞,除航空和铁道以外,水陆客货运输无所不包。客运攸关交通的对外形象,创建优良秩序、优美环境、优质服务的“三优”文明窗口,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启,成为行业自律的规定动作,管理经验丰富,先发优势突出。如今既已辖归自己管理,交通系统的仁人志士岂容公交车继续狼奔豕突,飞扬跋扈下去?适逢争创文明城市活动,霸王车歪风断不可长。交通部门治乱出重典,使出一连串组合拳,严惩处,重奖励,赏罚分明,大棒与胡萝卜并用,勒令驾驶员遵章守则,文明开车,在斑马线上必须礼让行人和单车,严禁越轨。如有冒大不韪者,轻则课以纪律和经济制裁,重者、屡犯者将面临被辞退解雇的风险。
如此这般,原本桀骜不驯的“霸主”们仿佛洗过心革过面,噤若寒蝉,敛容屏气,一下子老实了许多。但不管是脱胎换骨还是改头换面,市民们反正目睹到可以为之一振的新景象:公交车起止规范,开阖有序,启动总在乘客迈上台阶,若有年老昏聩和腿脚不便者,干脆等到落座之后。车速不紧不慢,匀速行驶,昔日那种动辄变更车道、强行超车的粗野行径渐行渐稀。在城市交通越来越拥堵、状况越来越复杂的情形下,公交车与其他车辆刮擦、追尾以及撞倒行人的各类事故想必不增反减。
特别是公交车过斑马线,有行人横穿即停,见行人欲穿也停,人在迟疑张望,司机便挥手示意,谆请行人先行通过。公交车礼让斑马线,成为城市文明一张新名片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然而,独木不成林,一人难擎天,一座城市的文明程度是以囊括暂住人口的城市居民整体文明素质为支撑的。同样濒临斑马线,公交车是淬火后重生了,那些私家车、公务车、企业自备车、商业运输车呢,它们也凤凰涅槃了吗?没有,它们依旧我行我素,疯狗一般窜扰,急吼吼左奔右突。此时此地,文明与野蛮构成了一黑一白的犄角,尽管踩下公交车离合器的司机也许迫于高压的无奈,操纵方向盘继续行驶的官人也许在某个文明机关供职。善良与丑恶的较量倘使是同一等级,败下阵来的十有八九是善良。瞧瞧斑马线旁这一幕,公交车乖乖停着,行人仍然战战兢兢,不敢坦然穿越,唯恐挡在大客侧面的“野马”突兀杀将出来。可见,在提升内在素质趑趄不前的现阶段,若要实现城市文明跨越式的发展,采取一点外科式手段,运用纲纪去维护秩序,去规范行为,还是大有必要,也必将卓有成效的,诚可谓“先制约,后适应”,从必然王国过渡到自由王国。令人欣慰的是,在队伍庞大、川流不息的公交车群体引领下,避让行人,特别是规避老弱幼残的社会车辆越来越多,呈现出递增趋势。
人们习惯将直行的车辆定性为强势部落,将横穿的行人偏袒为弱势群体,其实是一种谬见。乘轩的人难免有步行之时,步行的人也会迎来凌驾之时,两种角色每天都在转换,难道强与弱随之转捩不成?我们咒骂杭州的保时捷飙车撞死行人,我们唾骂拐弯车速度过快而追尾直行的车辆,我们责骂远距离的来车与行人争抢斑马线,所有这些都是理直气壮、无可厚非的。但是,穿斑马线过马路的行人又是一副怎样的德行呢?有的人看见公交车迫在眉睫,转眼即可通过斑马线了,自己还快步趋前。有的人在间距上属于合理穿越,却把公交车的礼让当作熄火停靠,优哉游哉,迈着外八字,如同晚饭后在闲庭信步。
我是践行低碳消费乘公交上下班的一员,每天对乘客赶路急迫、高峰期车厢内攒挤难挨的窘况体验殊深。因此,每当我趋近人行道,准备穿越斑马线,定然让驶近的公交车先行。早些时候,我习惯以手势对手势,反向示意招呼我过路的公交司机率先通过。但我发现这一招术频频失灵,少有司机愿意听从我的业余调度,更多时候机械刻板,车闸照刹不误。几番谦让未果,我遂生一计。后来遇到类似情况,我不再打手势,而是身体右转,与公交车形成一致方向,装出一副等人等出租车的悠闲模样,促使车辆心安理得地通过斑马线。当然,我也一样歆享着公交礼让,通常不外乎两种情况:一是车辆无需明显减速,更不必刹车。二是车已停下,随大流快速穿过,决不垫在别的过路人之后。
法度法度,法律的生命尽在“度”中,无度的结果非左即右,必然走向极端而滑落反面,如同分寸是行为科学的内核一样,丢了分寸就会乱了方寸。如果说以往的公交车是野蛮开车的头块牌子,那么,如今的公交则摇身一变,已擢升为文明行车的楷模。但情况并不那么简单,我对公交车礼让行人现象作过仔细观察,结论并非全部是颂歌和谀词。公交车的轮子眼看贴近斑马线,行人距离斑马线尚有三五米之遥,有什么必要非得拱候不过,让行人先行?我目睹到的常态是欲过马路的人只有一两位,且已自觉止住步履,翘首以待车辆通过。相反,车上乘客几十号甚至已逾半百,挤得肩摩袂接,趾踵相错。行人是人,乘客也是人,几十比一,在确认安全无虞的前提下,依然抱定死板的条令不放,为行人鸣锣开道,有何必要?是何道理?把封建社会巡抚以上的显宦才有资格享受的回避与让道,转而敕赐给穿越斑马线的步行者,当然是社会文明进步的一个缩影,但凡事过犹不及,过了火候的文明礼让似有异化之嫌,我想,这样的礼让有时候不要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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