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洞洞的几百门大小炮口直对着前方的江面,只待一声令下就万炮齐发,消灭一切来犯之敌。
但即使雄关天险,即使将士用命,也没能挡住来自海洋的坚船利炮。
师生们站在虎门炮台的古炮旁,眺望前方茫茫珠江入海处,不禁遥想着当年关天培老将军壮烈杀敌,英勇殉国的悲壮场景。
“前方的海洋就是伶仃洋,大家想起了谁的诗?”姚老师问道。
“文天祥的《过零丁洋》。”这首诗几乎是每个中国学生从小就记忆在心的爱国诗篇。
“关天培老将军在奋勇杀敌时,想必也会想起文天祥《过零丁洋》里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诗句。”姚老师揣测历史人物的心理。
“也许还会有‘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的无限悲伤和感慨。”郑老师眼望远方迷蒙的伶仃洋,“因为这次的中国面对的是‘数千年未有之巨变’,是‘非常之变局’,是不同于中国以往任何时代的变局,而中国在物质、文化等方面都还没有准备好应对。”
“数千年未有之巨变?非常之变局?”同学们咀嚼着这几个词。
“中国几千年来也面临过无数次的变局,特别是北方的游牧民族一次次地冲向中原,也曾多少次改朝换代,如北朝,如金,如元,如清,但那种变局更多的是政权的更替,而文化上却显出一种超稳定的现象,即使政权被推翻了,即使改朝换代了,即使征服者征服了信仰儒家文化的汉民族,但征服者最终却臣服于儒家文化,显示出儒家文化强大的生命力。但这次不同,‘数千年未有之巨变’,更多强调的是指文化上的巨变。千古未遇的西方资本主义文化远比当初那些‘只识弯弓射大雕’的游牧文化来得强大与猛烈,让还陶醉在封建盛世中的大清王朝措手不及,一败涂地。”郑老师的阐释让同学们感觉到西方文化如同英军的炮弹一样朝着虎门炮台呼啸而来。
“当时有人看到这种状况了吗?”有同学问道。
“当然有。在鸦片战争之前,当时的大清还沉醉在‘天朝大国’的盛世中,只有少数几个有见识的人看到了这种危险,比如有人就大声疾呼‘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请问这位诗人是谁?”姚老师找到了与语文知识联系起来的话题。
“是龚自珍,这诗句源自他的《己亥杂诗》。”这当然难不倒同学们。
“当时‘睁眼看世界’的最主要的还是林则徐和魏源。”郑老师引导大家进入讨论正题。
“我们知道林则徐——虎门销烟。”同学们刚刚参观了“虎门销烟纪念馆”。
“林则徐来广州禁烟,要求外国鸦片商人交出鸦片,并将没收的鸦片在虎门海滩当众销毁。林则徐在虎门销烟之后,一定与关天培来到这虎门炮台,遥望伶仃洋,更遥望伶仃洋外的更广阔的海洋。此时此刻,就像我们站在这里一样,他会想到什么?”姚老师以身临其境的想象引导同学们口头作文。
“他一定会想到这些大炮能不能抵挡入侵者,会购买最为先进的大炮来装备炮台。”张翔拍了拍古炮炮口说道。
“他一定会想怎么训练士兵,采用什么样的战术来对付敌人。”王迪答道。
“根据‘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中国古老智慧,林则徐一定会想到敌人有什么样的武器,敌人的战斗力如何,等等。”李毅诚答道。
“既然是遥望伶仃洋外更广阔的海洋,林则徐一定也会想到敌人来自哪里,他们为什么要来入侵中国。”刘晨想得更远。
“还有敌人的国家的实力怎样。”赵蕾也加了一句。
“以及敌人的文化,因为‘数千年未有之变局’。”周婧雨点出最重要的一点。
“同学们答得都不错。”郑老师肯定道,“林则徐并不排外,他在与侵略者斗争的实践中意识到自己对西方知识的贫乏,以及国人对王朝之外世界的无知,他急于改变‘沿海文武大员并不谙诸夷情,震于英吉利之名,而实不知来历’的状况,于是开始有意识、有目的地收集外文报刊、书籍进行翻译,以求获得有价值的情报,加深朝廷、国人对‘西洋’的了解。可以说,他是‘最先从封建的闭关自守的昏睡状态中觉醒,以全新的态度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
“根据文献记载,林则徐为了了解对手,他至少略通英、葡两种外语。”姚老师补充道。
“哇,林则徐真是了不起!”外语不好的王迪真心佩服道。
“林则徐通过分析外国的政治、法律、军事、经济、文化等方面的情况,他认识到只有向西方国家学习才能抵御强敌的侵略。因此,他提出了‘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的主张,建议为了改变军事技术的落后状态应该向西方学习制炮造船的技术;他亲自主持并组织翻译班子,翻译西方书刊,把西方人讲述中国的言论翻译成《华事夷言》,作为当时中国官吏的‘参考消息’;为了解外国的军事、政治、经济情报,他将英商主办的《广州周报》翻译成《澳门新闻报》;为了解西方的地理、历史、政治,较为系统地介绍世界各国的情况,他又组织翻译了英国人慕瑞的《世界地理大全》,编为《四洲志》。”郑老师详细介绍。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为了适应当时对敌斗争和对外交涉的需要,林则徐还着人迅速编译了《国际法》,这在中国国际法学史上是一个划时代的事件:它标志着西方国际法著作开始正式传入中国,标志着近代国际法开始在我国应用于对外交涉,标志着中国近代国际法学史的开端。从理论上说,林则徐是中国引进国际法的第一人、中国近代外交事业的先行者、中国国际法学的开山者。”姚老师补充道。
“可惜当时的统治者没有眼光,没有来到这虎门炮台亲自督战,没有看到敌人坚船利炮的厉害,更没有想到西方强大的资本主义文化已经对延续了几千年的中国封建文化构成了严重的挑战,‘数千年未有之巨变’,祖宗之法已不足以抵挡来自海洋的强大攻势。大清皇帝把林则徐撤职、流放,掩耳盗铃似的把看世界的眼睛闭上了、蒙上了。这直接导致了虎门炮台失陷,关天培老将军的殉国,鸦片战争的失败,第一个不平等条约《中英南京条约》的签署,中国半封建半殖民地时代的开始。”郑老师的话语中饱含失落与悲愤。
“那林则徐编译的那些介绍西方情况的书和资料呢?他没有传给后人吗?”这个问题很重要。
“林则徐在流放新疆的路途中,在镇江的京口巧遇魏源。他们原先就是好朋友,这次彻夜长谈,抚今追昔,更是百感交集。面对国事茫茫的大局,林则徐忧心忡忡,倾吐了‘患无已时,且他国效尤’的远虑,他把在广州时搜集、翻译、整理出版的一部分外国资料及《四洲志》的手稿交给了魏源,嘱托他进一步搜集研究外国的情况和资料,编撰《海国图志》。”
“也就是说,《海国图志》是林则徐与魏源共同的思想。”
“是的。魏源是湖南人,在岳麓书院学习过,深受湖湘学派‘经世致用’思想的影响,而林则徐更是在40多年的从政中,在抗击外来侵略的实践中,一直采用的是‘经世致用’的思想。《海国图志》就是一本‘经世致用’的书。《海国图志》以林则徐主持编译的不足9万字的《四洲志》为基础,将当时搜集到的其他文献书刊资料和魏源自撰的很多篇论文进行扩编,先是五十卷,后来增补到100卷,是一部世界地理历史知识的综合性图书。
魏源在《海国图志》中很好地贯彻并发挥了林则徐了解和学习西方的思想和做法,明确提出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口号,认为‘善师四夷者,能制四夷;不善师外夷者,外夷制之’,把学习西方的‘长技’提高到关系国家民族安危的大事来认识。针对当时封建顽固派把西方先进的工艺技术一概视为‘奇技淫巧’的无知,他指出‘有用之物,即奇技而非淫巧’,必须认真加以学习,而不能盲目自大,自甘落后。”
“这其实也是指出了中国古代传统文化观念的不足之处。”刘晨想到了中国传统哲学中的不足。
“魏源不仅在理论上论述学习西方的重要性,他还提出了一整套具体的方案,不但包括了官办军事工业,改进军队武器装备的内容,而且提出了兴办民用工业,允许商民自由兴办工业的主张。其中包含了例如:‘量天尺、千里镜、龙尾车、凤锯、水锯、火轮舟、自来火、自转碓、千金秤之属,凡有益民用者,皆可于此造之’,主张以后‘沿海商民,有自愿仿设厂局,以造船械,或自用,或出售者,听之’。他还倡议‘立译馆翻夷书’,并‘于闽粤二省武试,增设水师一科,有能造西洋战舰、火轮舟、造飞炮火箭、水雷奇器者,为科甲出身’,以奖励科学发明。他认为这样做,即可以‘尽得西洋之长技为中国之长技’,逐步改变中国的落后面貌,从而达到‘制夷’之目的。”
“是的,确实要‘师夷长技’,否则,人家是洋枪洋炮,我们是大刀长矛,怎么打?”张翔忍不住插了一句。
“魏源的‘师夷长技’除了师法的是西方的先进武器技术之外,在魏源晚年的百卷本的《海国图志》中,他由原来对西方‘坚船利炮’等奇技的惊叹,发展到对欧美国家的全面介绍。书中征引中外古今近百种资料,系统地介绍了西方各国的地理、历史、政治状况等,尤其还对西方近代资本主义民主政体进行了介绍,比如他详细地介绍了美国民主政治,涉及美国的联邦制度、选举制度、议会制度等方面。至此,魏源的‘师夷’思想发展到了他那个时代的最高峰。”
“我知道了,不仅要学习他们制造洋枪洋炮的技术,也要学习他们的文化。”张翔一点就通。
“难怪他的思想不仅影响了学习西方先进武器和工业的洋务派,也影响了学习西方政体的维新派。”刘晨想起历史书上的近代几大思想流派。
“魏源满怀民族自豪感,对中华民族的智慧才能充满信心,他认为‘中国智慧无所不有’,中国‘人才非不足’,‘材料非不足’,中国有着丰富的矿藏和资源,具有自己的有利条件。他相信中国人民有能力掌握西方的新式生产技术,可以逐步做到‘不必仰赖于外夷’,指出只要经过努力,若干年后,必然‘风气日开,智慧日出,方见东海之民,犹西海之民’,中国一定能富强起来,赶上并超过西方资本主义国家。”
“好全面哪!要是中国当时采纳的话……”
“可惜历史不能假设。《海国图志》在中国当时的社会上发生了振聋发聩的重大影响,很多知识分子由此改变了观念,比如后来的康有为;但由于中国传统文化中保守势力的强大,《海国图志》的影响力还不够深刻与充分,反而是在日本生根开花,在影响日本维新运动的发展上起了很大的作用。”姚老师很是遗憾。
“总之,《海国图志》是一部划时代的著作,其‘师夷长技以制夷’命题的提出,打破了中国传统的夷夏之辨的文化价值观,摒弃了‘九州八荒’‘天圆地方’‘天朝中心’的史地观念,树立了‘五大洲、四大洋’的新的世界史地知识,传播了近代自然科学知识以及别种文化样式、社会制度、风土人情,拓宽了国人的视野,开辟了近代中国向西方学习的时代新风气。”郑老师做了最后的总结。
“这也开始了中国哲学史的新阶段。从此以后,来自西方的哲学思想与中国传统的哲学思想不断地发生冲突与融合,一直到现在也没有结束。等我们的‘中国哲学之旅’完成之后,我们有必要进行一次‘世界哲学之旅’的研学,到时你们有兴趣参加吗?”姚老师有了一个新的规划。
“真的吗?我们一定参加!”同学们当场踊跃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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