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堰的笑声

☉蒋静波

县溪发源于奉化西南最高峰第一尖，流经奉化城区后叫县江，在方桥汇入奉化江，与剡江、东江、鄞江并称为奉化江四大支流，是奉化的母亲河，也是甬江源头之一。

此时我来到大堰镇，漫步在县溪边，听到的是溪水亘古绵长的淙淙情话……

由横溪岗溪、董李溪、大湖坑溪、石井溪、竹林溪、柏溪、万竹溪、大堰溪等汇聚成的县溪水系，像一张水网密布在大堰镇的山岭、村舍，丰沛的溪水孕育了漫山的茂林修竹。所以，旧时的大堰又称万竹（大万竹），是奉化著名的竹乡。

丰富的水和竹木资源，孕育了大堰传统的造纸产业。多少年来，在许多村落沿溪都可见原始的手工造纸作坊，那是山民谋生的重要手段。“草长岸漫渔堑北，月明人语纸槽东”，元代东南文章大家戴表元的诗句就是这一区域民间造纸情形的真实写照。民国时期出版的《中国实业志（浙江省）》载，清康熙年间箭岭村（今属大堰镇）所产“真皮纸……著闻于时”。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得资源之利的造纸业更如雨后春笋，遍地开花。进入二十一世纪，大堰镇域内有两百余家家庭造纸作坊和造纸厂，以及上千口嫩竹料塘，可谓盛极一时。一方水土孕育了一个产业，也养育了一方人。

曾几何时，大堰人发现家门口原来清澈的溪水变得越来越混浊，甚至发黑，并且气味难闻、呛人。溪里水草不生了，鱼儿不见了，溪边地里的花生到了开花之季竟成片成片地死亡，用这样的溪水浇灌的水稻到深秋仍不能结穗……

大堰人先是蒙了，然后就明白了，是造纸业的发展大大超过了水的承载力，造纸过程中大量使用的碱、石灰、硫酸、漂白剂等，严重伤害了水体、土壤。花生在开花季节死亡，水稻不结穗，是那曾经温柔多情的水以特有的方式向人们提出的抗议。是的，水养育了人，但水何尝不需要人的呵护？更何况这水不单单是大堰人赖以生存的水，县溪上的横山水库还是奉化、宁波的重要水源地！

就在县溪边，人称“奉化番薯大王”的大堰振富食品厂厂长王忠夫跟我谈起了他的往事。

王忠夫是大堰镇珠头岭村人，1984年从部队复员后，接过了父亲创办的已经营了二十余年的珠林造纸厂。厂里主要生产白棉纸，业务稳定，利润不薄。正在他踌躇满志想把造纸厂做大做强之际，恰逢全镇上下开展水源地生态环境治理，造纸厂属高污染企业，在关闭或迁移之列。

王忠夫心很乱。这么多年来，王家父子两代人对造纸厂倾注了太多的心血，要在他手里关闭造纸厂，真的不舍得、不甘心啊！但他也意识到，对水的污染却是实实在在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搬迁，到别处难道就不污染了吗？他考虑再三，最终以壮士断腕之决心决定关闭造纸厂。

为了自身的生存和发展，为了送一江清水到奉化、到甬城，几乎所有的大堰人都做出了与王忠夫一样的抉择：镇域内现存的造纸厂和作坊及嫩竹料塘几乎都关闭了，个别确实还需继续开办的，也都落实了严格的环保措施。同时，又关闭了一批电镀、五金等高污染企业。

其间，有一件事深深触动了王忠夫：大堰与新昌接壤，新昌人到大堰来收购当地的小洋生（一种花生品种），每斤收购价格至少要比新昌产小洋生低一元！除了生意上的有意压价之外，另一个原因就是新昌客商嫌大堰的水土不好，种不出好花生。

在造纸厂大幅关闭迁移后，大堰镇的水土又开始恢复元气。慢慢地，溪里又长出了水草，鱼儿又在溪中嬉戏，山地里花生不再枯萎，梯田里水稻欢快地结穗……就在这时候，王忠夫在造纸厂原址办起了振富食品厂，加工当地的农产品。因为有机绿色环保，产品受到人们的青睐。为了更大的发展，他不久就将工厂迁到了大堰镇上，现在已成了大堰规模最大的农产品加工企业，并组建了配套的珠冠蔬果专业合作社。现在他单是一年收购的花生就占全镇当年所产的三分之一左右。食品厂和合作社促进了山民就业，增加了他们的经济收入，自身的经济效益也步步攀升。

人呵护了水，水也更养人，县溪以它特有的方式回报大堰人对它的善待。生态、绿色、环保成了大堰的名片，县溪两岸成为远近闻名的生态旅游、休闲热地。每逢节假日，一拨拨城里人赶到大堰，只为了与青山绿水相伴一天或数天。县溪滋养的农产品，红薯干（片）、紫脆条（饼）、小洋生、高山有机米、笋、蜂蜜、土鸡、土猪、大堰白茶……成为抢手货。当年只能卖四五元一斤的小洋生，如今卖到二十元左右，“稷之源”高山有机米等已卖到十几元甚至二三十元一斤。

从大堰返程时，驾车经过县溪汇聚的横山水库，四周青山连绵，山花灼灼。水库的每一滴水从这里出发，以县江的名义，穿过一片片花海、一块块田野，穿过村落、城镇，带着风儿的轻柔，带着最美的祝福，奔向远方。

这时，我听到了水的笑声，这也是大堰人的笑声，其中当然少不了王忠夫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