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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姑姑,小拨浪鼓

时间:2023-01-12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春姑姑,豆芽芽,说着说着,春天就来了。很小时,母亲就教我这首歌谣,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身边有小孩或是大人说起,我就会想起自己的姑姑,还有椿树上挂着的一串串形似长豆角的椿莲子。我们几个一起,把上面的椿莲子捋个精光,拿手里,一边说“春姑姑,豆芽芽,说着说着,春天就来了”,跑到大人面前耍。姑姑的小拨浪鼓让我的童年时光幸福了好多天,甚至睡觉的时候,还把它紧紧抱在怀里。从那儿之后,我就不见了小拨浪鼓。

春姑姑,豆芽芽,说着说着,春天就来了。很小时,母亲就教我这首歌谣,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身边有小孩或是大人说起,我就会想起自己的姑姑,还有椿树上挂着的一串串形似长豆角的椿莲子。

南太行的春天最先从地面发生,穿棉鞋的脚不自主发热。抬眼,近处的山坡上有了一层薄薄的绿意,风吹在脸上,也有了一种温水洗漱的感觉。长得最快的是向阳墙根的野草和甜甜菜,人还不注意,它们就蹿起来老高。夜里还稍微冷些,东风还使劲在树梢、房顶和远山近岭上扎猛子,人要出门,还是要穿厚衣服,缩着脖颈。

二月下旬某一天,我跟着父亲去山后拾柴,上到岭顶,眼睛就被杏花抓住了,我大喊一声说:“爹,杏花开了!”爹看看,说:“这时候就是杏花开的季节。”我说:“我想吃杏子!”爹说:“杏子还早着呢,再等个把月才能吃。”

杏花像水粉,一树一树,挂在起伏不平的山地上,而其他的植被,还沉浸在冬天的噩梦中。父亲拾柴,我跑到杏树下,仰着脖子看花。我其实不是在乎花朵,而是想看看花朵后面有没有杏子。

父亲说:“有蜂,小心被蜇了!”这时候,我才发现,杏花上下翻飞的都是蜂,有人养的蜜蜂,还有山里的大黄蜂、小黄蜂、黑蜂甚至重生的苍蝇,在杏花中间争先恐后,嗡嗡乱叫,疯了一样。我退后几步,无意中,看到地面上蜷缩着很多蜂的尸体。

这蜂咋死了?

“冻死的,要不就是被其他蜂咬死的。蜂们也打架,一种和另外一种水火不容,见了就相互咬,拿针蛰。就跟有仇的人一样,非要把对方弄伤弄死才罢!”

听了这些话,我懵懂,也觉得可怕。

爹又说:“这些蜂—尽管是同类,它们也相互打架和伤害,跟咱村里的人一样,因为一点小利益,连亲情都不顾,吵闹、打架,甚至背后下刀子。”

我远远地离开杏花,到父亲跟前看着父亲拿斧头砍柴,然后帮他把枯枝拢在一起。

没过几天,我家院子下面的梨树也开了。娘说,“二月初二早上,所有的梨树枝条都没有了尖儿。”我说那是为啥,娘说,“被神仙采走了,用梨树枝尖儿做衣裳,或者在蟠桃园里嫁接成仙梨树。”

傍晚,无论天再黑,远远就能看到盛开的梨花,像是一团巨大的雪球。

三月上旬,桃花也开了,整个村庄一片芳香,蜂们照样追香而来,嗡嗡的声音使得树枝发颤。这时,椿树也冒出了嫩芽,紧接着,突出一串一串的椿莲子,像洋槐树上的长豆荚一样,绿茵茵的,风一吹,会响起嗦嗦拉拉的碰撞声。

椿莲子就全身发黄,然后变红,再持续变黑。红的时候,就像是写给春天的条幅,每个上面都凹凸着一些字儿。而黑,预示着它们的使命已经结束,或者生命走到了终点,有些会落下,摔在地面上,里面成熟的籽粒被太阳暴晒,炸开来,蹦得哪里都是,有些还会勉强挂在枝上。

清明节,娘带我去舅舅家。似乎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见过姥姥、姥爷。娘去舅舅家,还看到大姨妈和小姨妈。姊妹三个,带着自己的孩子,是去给姥姥、姥爷上坟。姥姥、姥爷的坟地上,长着几棵柏树。母亲姊妹三个对着石头做的坟墓跪下,点燃黄纸,还有冥币,然后放声哭,叫爹娘,说,“爹啊,娘啊,俺想恁都(你们)!”哭得眼泪鼻涕一大堆。

我在旁边的草地上玩。

回到舅舅家,通常会留下来吃午饭。小姨妈到大舅家吃,大姨妈和娘在二舅家。

两个舅舅家挂在一面山坡上,院子下面是石头砌的墙壁,墙壁下面长着很多椿树,再向下是小马路,马路外面是石头水泥大坝,宽宽的河道里都是大小不一的卵石,只有到雨季,来自上游的水会把卵石一股脑盖住,且不断向前推动,把新的带来。

每年这时候,舅舅家院子下面的椿树也正挂着数不清的椿莲子,我和大我几岁的表姐、表哥一起,站在石墙上面,大声说:“春姑姑,豆芽芽,说着说着,春天就来了!”表哥人大力气大,总是会拿了带钩的长杆子伸到某一棵椿树上,将其中一根树枝折断。我们几个一起,把上面的椿莲子捋个精光,拿手里,一边说“春姑姑,豆芽芽,说着说着,春天就来了”,跑到大人面前耍。

娘说:“这样会损坏椿树,你们这群孩子啊,咋不知道爱惜椿树呢?”舅舅和妗子看着我们笑笑,说:“孩子,就是贪玩的,没事儿。”

下午跟着母亲回到自己家,我还拿着几串椿莲子。

我六岁那年春天,嫁到邻村的姑姑忽然回来了,从我们家一侧的巷道里,拿着一只小拨浪鼓,走到我面前,说:“平儿,姑姑给你买的!”我接住,使劲摇起来,咚咚的鼓声在春天的院落里格外清脆。娘看到了姑姑,热切地说:“你姑姑来了,献平,快叫姑姑。”我叫了姑姑。

小小的拨浪鼓,两面打磨得白而光滑,绷得很紧的牛皮,上面带着一个用红绳儿栓了的小鼓锤,还带着一绺儿红缨儿。我欢喜得不得了,连饭都没有兴趣吃了,一个劲儿地摇着,在院子里跑着。

姑姑没有在我们家吃饭,母亲端起面条给姑姑,姑姑好像说吃过了。在门墩上坐了一会儿,起身要走。母亲喊我说:“姑姑要走了。”我收住脚步,姑姑摸摸我的头说:“姑姑送你的拨浪鼓好玩不好玩?姑姑好不好?”我说:“好玩好玩,姑姑很好很好。”

姑姑的小拨浪鼓让我的童年时光幸福了好多天,甚至睡觉的时候,还把它紧紧抱在怀里。后来,母亲和姑姑吵架了,吵得很凶,回到家里,母亲把小拨浪鼓硬从我手中夺了过去,朝着姑姑家的方向,快步走去。从那儿之后,我就不见了小拨浪鼓。我哭着向母亲要了好几次,母亲总答应给我买,可说着说着,我就长大了。

(2002年5月10日于巴丹吉林沙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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