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祖屋

由老家小村的“拆迁”，不觉想起了自己的出生之地——老家的祖屋。

那么，按中国历史上“十年动乱”之前的老地名，老家的祖屋位于宁波钟公庙慧灯寺陈家村。

儿时曾听父亲说起过：老家的祖屋，大概建于上世纪初，最早是曾祖父造的三间楼屋，因为祖父辈有三个兄弟——也许打算给儿子们一人一间吧？但据说此屋的地理位置不太理想，父亲幼时曾听祖父告诉他：造屋时就有风水先生说此屋有点“煞”，必须有能镇住“煞气”的人住着才能安然无恙。并说那三间楼屋建好后不到三年，就不明原因地失了一次火——幸亏发现早救火及时，只是烧坏了东面的半间。于是干脆把东面一间楼屋拆了改造成两间小屋——这样就变成了两楼两平。但祖父辈的两个兄弟终究没在老村安家，都在宁波发展：按老底子的地名，一个安家在宁波的“纱厂根”，一个安家在宁波的“洪马塘”，留在乡下祖屋的也就只有祖父了。

父亲的生活比较坎坷——也不知道与祖屋的“煞”有没有关系？他幼年九岁丧父，继而失母。从小跟祖母和叔叔生活，在十二三岁就不得不去宁波“半边街”里的一家鱼行当学徒了……

祖屋的地理位置是在老家小村的最北端，坐北朝南。退后二十米左右就是村后通向邻村的大道，曾听母亲说天气晴朗时在祖屋楼上的北间能清晰地眺望宁波的老江桥（灵桥）。

据父辈们分析：问题大概出在什么“左青龙”“右白虎”——祖屋的大门前左边十多米处是老家村里一排坐西朝东比较长的楼屋，当时村里号称为“新大屋”。而祖屋的大门前右边十多米处则是族里的一个坐西朝东的“堂庵”（老底子族里办红白喜事的地方）。于是也许就“疑心生暗鬼”——认为此屋“煞气”太厉害，不利一般人居住。

但有关“风水”之事，总让人觉得有虚无缥缈神秘莫测之感。而且，从20世纪大概三十年代父亲成家以后直至宁波城解放，祖屋一直平安无事。

新中国成立后，父亲从宁波半边街的某鱼行被调至“省水产资源调查队”。从而离开了老家，离开了宁波。后来，母亲带着我和姐姐也离开老家，去了父亲工作的外地。老家的祖屋就此关门上锁，就托邻村的亲戚照看了。

谁知道，没过几年，老家亲戚的一封“红色家信”（小时听母亲说用红笔写的据说“兆示”失火）给父母带来了坏消息——记得那时母亲拆信一看到红字不觉大惊失色——叹道“老家房子完啦……”

具体情况是：大跃进时期，当地的合作社做主——让一户外地迁入户暂时入住我们的一间祖屋，结果据说是冬天烤火棚烘小孩尿布时，一不小心引发大火——把两楼两平的老家祖屋烧了个精光！

真是欲哭无泪……好在大概亲戚在信里说了：大意是当地政府（合作社）表过态——等父母有朝一日回到老家会安排住处的云云……

光阴匆匆。

六二年父亲“下放”，我们全家也回到故乡。当地政府（公社）赔给我们全家一间楼屋居住。可实事求是地说：两楼两平房啊——就赔一间楼屋说得过去吗？可已被“下放”的父亲却一再对母亲和我们说什么“有屋搭千间，没屋搭一间”么！可是被烧毁那么多的家具呢？总得给些赔偿吧？父亲也只是要求政府能给些木料，自己打家具。为此跑了几次公社和区政府，有一次我和他一起去的，拉了一辆手拉车（到区政府有十六华里），但还是空手而归！

区里推给公社，公社推给大队，后来大概还是大队书记看我们一家可怜：七八个人挤在一间房子里，又没有几件放衣物的“像样”家具，动了“恻隐之心”——终于批给父亲一些村里仓库拆下来的木板和木条。

父亲请来木匠，做了两个谷柜（每年存放生产队分的一家人的口粮），一个被柜，一个书柜……

后来在我成家时，当父母问我在家具上有什么要求时，我说除了希望把这个书柜给我留做纪念外，其他没有什么要求……

斗转星移，半个世纪过去了。到现在我还敝帚自珍地保存着这个老书柜，因为那书柜不但记载着人生的艰难岁月，也蕴藏着我对老家的祖屋或者说出生之地的那一缕怀念吧？

2013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