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醉午子山

小时常听老家人念叨：“西乡有个午子观，离天只有一尺半。”那时便对午子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崇敬和向往。只是从老家出来太早，一直无缘上山走走。

五一小长假，陪姨妈一家回老家，总算了却一桩心愿。

出县城东关过古城子，20分钟后即到午子山下。

拾级而上，山门便在眼前。站在山门之外，便能俯瞰堰口街道，远处的板桥镇也隐约可见。山下便是泾洋河、牧马河交汇形成的七星湖和枣园湖，湖面碧绿宽阔，水波随风轻轻涌动，顺流而下汇入汉江。

午子道观共分上、中、下三观，在老家一带颇有名气，传闻大舜谋士善卷、明代建文帝均来午子山隐居，道教重要人物张道陵、张鲁、张三丰来此讲经传教。每月初一、十五是香民上香时节，钟磬齐鸣，香烟缭绕，甚是热闹。到了大年初一、初二、初三和农历三月三，远近游人齐聚至此，便到了一年中道观香火旺盛的时节。

细看午子山，便能体会出导游所讲的山势险峻，壑幽林密，二水环流，奇峰独秀，并不夸张。山峰左侧，独峰腾空，万仞绝壁，呈飞凤欲翔之势；崖壁上“飞凤山”三个字矫健遒劲，记载为西乡侯张飞用手中丈八蛇矛所书；另有“虎头崖”三字依稀可辨，却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偶有山风吹来，听松涛之咏，如诗如歌，使人迷醉其中。细细品味，游人曾把午子山比作陕南“小华山”，实是不差。到达山顶，回首再看其山脉走势，但见沟壑交错，林木浑然。白皮松耸立悬崖危壁之上，呈欲飞之状，枝叶繁茂错杂，参差于山岭四周。看山下的泾洋河自南向北，蜿蜒伸展，绕过山脚缓缓流向远方。身处此境，倏然感悟“山高人为峰”之洒脱。放眼云天，清风如丝，沁生心底，自己行走半生，所经历之烦恼太多，然而，在此之际，一切都尽然消失。

站在山间，静静享受午子山风，李遇知的《午子山》便在耳边响起：飞蹬千盘漫陟巅，振衣冉冉白云边。上方灵气谁能识？身到烟霞便是仙。

看山听故事，多数人都习惯了这样去感受。午子山上闪现最多的是关于戚妃娘娘的传闻，揪心般的疼痛便长留于记忆之中。

戚姬，名懿，祖籍秦末汉初定陶（今山东定陶），是汉高祖刘邦的宠妃，曾随刘邦征战四年。戚姬善舞，长于鼓瑟，其舞姿优美，甩袖和折腰都有相当的技巧，且花样繁复。其鼓瑟节奏分明，情感饱满细腻，刘邦观之、听之常不由自主地随声唱和，兴奋之余，两人开怀大笑，忧伤之时则相对唏嘘。

刘邦称帝后，宠爱戚姬，渐渐冷落了陪他多年征战南北的结发妻子吕雉。戚夫人生有一子，名如意，被封为赵王。刘邦以太子刘盈软弱，欲改立如意。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刘邦病重，自知不久于人世，欲换立太子。太子听从张良之计，在宴会中邀约闻名遐迩的贤人“商山四皓”相随，巧破圣意。刘邦见太子有此四人辅佐，换立太子之事只好作罢。便召来戚姬，让戚夫人跳楚舞，自己借酒击缶高歌：“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翼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奈何？虽有弓矢，尚安所施！”以表自己无奈之心境。

刘邦死后，戚夫人的命运便掌握在吕雉手中，可谓“生不如死，死却无期”。公元前195年五月，刘盈即位，是为汉惠帝，吕雉便做了太后，随后吕后逼戚姬穿上囚衣，戴上铁枷，关入永春巷舂米。戚夫人悲痛欲绝，乃作歌：“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薄暮，常与死为伍！相去三千里，当谁使告汝？”吕雉知后，先毒死其子赵王刘如意，斩断戚夫人手脚，挖去眼睛，熏聋耳朵，迫她喝下哑药，丢入窟室，叫作“人彘”。公元前194年，戚夫人含恨辞世！

看着眼前美丽的午子山，飞扬的思绪无法和两千年前的故事链接，亘古芳华已逝，黯然神伤，吕后之毒和戚姬之悲齐涌心头。此时对李觏的诗句“百子池头一曲春，君恩和泪落埃尘；当时应恨秦皇帝，不杀南山皓首人”更多了几分理解。可叹刘邦斩白蛇起义，三尺剑定天下，却无力庇护自己的宠姬爱子。

山的路上，起风了。我黯然走在来回盘旋的石道上，回望被白皮松层层覆裹的峰巅，陡然觉得一位饱经世间沧桑、处变不惊的睿智长者矗立于我的眼前，高大、威猛而慈祥。密实簇拥的树干枝叶恰如老者那苍苍白发，把人世悲欢镌刻在午子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