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大踏步地来到了农历的六月份,明天就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小暑了。小暑一过,黄土高原上真正的酷暑即将来临,现在白天已经变得越来越长,黑夜变得越来越短。此刻神树墕村村小学的灯还亮着,小学教师白铁生正俯身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学生娃娃下午3点放学后都回去了,学校明天正式放假,意味着他也要回家休整两个月。两天前,村主任胡根根对他说,五天后,茂林县教育局要组织一个骨干教师培训班,地点在省城,他是盘龙镇选送的八个教师代表里面唯一的民办教师。
是啊,这样的待遇是一般老师享受不到的,作为一名民办教师参加全县的骨于教师培训班,这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幸运,这说明上级领导对他白铁生近半年来的教学工作是满意的。两天前,他带着学生们到榆树湾小学参加了镇上统一组织的期末考试,结果他的学生表现很优秀:三个年级语文和数学两门课的平均成绩都超过了九十分,没有一个不及格的;二年级的九个学生全部考进了榆树湾小学,这在老教师胡水成代课的时候是没有出现过的。可以说,他完成了一个质的飞跃。现在,全村无论大人还是娃娃都在夸赞他们的这位好老师。就在一个月前,他作为盘龙镇教师代表队的一员,还参加了全县教育系统的主题辩论赛。比赛中,他用机智的头脑和善变的口才征服了现场的评委们,最后,盘龙镇教师代表队获得了那次比赛的第一名,他还获得了荣誉证书和五百元的奖金。回来以后,宝生的舅舅、盘龙镇党委副书记还亲自接见了他。当然,他是和驻村干部宝生一起到镇政府见的这位大领导。
从第一天参加工作到现在,他一直兢兢业业。村小学只有他一个老师,他既要带三个年级的语文课,还要带三个年级的数学课。今年,他大胆进行了尝试,每个礼拜增加一节体育课和一节音乐课。没想到,这样一来,效果很明显,那些经常在课堂上淘气或者打瞌睡的娃娃们听说有体育课,很高兴,专心地听起了课。他还让宝生联系镇里,给娃娃们买了一些简单的体育器材,比如篮球、足球、跳绳、毽子。每天中午12点,他嘴里喊着拍子带领孩子们做广播体操。在课堂上,他一改以前那样一味地说教式的教学方式,做一些小游戏,和娃娃们互动,一边娱乐,一边学习,娃娃们在轻松愉快的课堂氛围中就听完了一节课。他还报了成人高考,买了一大堆的学习资料。他打算第一步考个高升专,然后再从专科升到本科。每天晚上,他在睡觉前,总要在灯下,拿出书来看一看,写一写。
老师爱学生,学生也会爱老师。放学后,他和娃娃们一块相跟着回家。在村里碰见,这些娃娃们大老远看见,就跑过来,扑进他怀里,一声声喊着,白老师,白老师。在这群娃娃的眼里,他不仅仅是老师,还是他们一位亲爱的大哥哥。
前不久,他收到柳花从省城邮寄回来的一封信。他清楚地记得,这已经是柳花给他邮寄的第九封信了。柳花在信中说她最近交了一个男性朋友,还说这个朋友跟她有很多共同的话题,他们相跟着一起去上课,一起去食堂打饭,一起去图书馆看书,有时候,还到操场或者附近的城中村散散步。她说,生活中,这个人对她无微不至,嘘寒问暖,甚至还给她买了些小礼物,但她没有收,而这个男生对她所做的一切,她也并不反感,只是默默地接受着。
当铁生逐字逐句看完这封内容很短、“意思”却很长的信时,他紧张得出了一身汗。难道柳花心里已经有了别人?柳花不要他了?他们当初的约定难道不算了?他疯狂地乱想着……当时他就想给柳花打个电话,质问她为什么对他虚情假意,为什么要骗他?但当他冷静下来后分析:他不能冲动得失去理智,如果柳花谈了男朋友,怎么会在信中对他说?他知道柳花的性格,如果她喜欢上了别人,会当面给他说清楚,而不是在信中用些含蓄的语言来折磨他。再说在信中,柳花并没有说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说不定只是关系要好的朋友而已,是不是他想多了?当他动笔准备给她回信的时候,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中……好在五天后,他要去省城参加培训,趁着这个机会,他可以当面问一下柳花。
铁生回到家中,他母亲赵兰萍已经将饭菜做好热在了后锅里。这半年,赵兰萍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在以前,繁重的体力劳动已经把她折磨得麻木了,她都顾不得梳洗打扮。现在,她和以前已经有了明显的变化,她隔三岔五地换一身衣服,倒不能说她显摆,而是她活得有精气神了。在村里,碰到婆姨女子们,这个农村妇女的话题也多了起来,而不像以前,只是简单地寒暄几句。儿子已经没时间到镇上卖碗饦儿了,赶集的时候,她一个人担着担子去卖。有时候她还想托人给儿子说一门亲事,让儿子早点成家,她也能早点抱孙子。不过,这只是她的想法,还没有对小子说。
晚上,皎洁的月光像水一样洒下来,浇在大地上。远处喜鹊河上传来的涓涓流水声格外清晰。白铁生又返回教室将东西收拾齐整后,走到学校院子。他一边抽着烟,一边转着圈子,黑暗处嘴上的火苗若隐若现。他抬头看看悬挂在夜色中的月亮,柳花的影子突然闪现在月光中。一股难受的情绪瞬间漫上他心头,他将烟头扔在地上,一脚踩灭。正当他为这事情陷入百般矛盾中难以自拔时,山杏突然过来找他。
山杏大晚上来找她,肯定有什么事,白铁生心里想。
“你是不是过几天要去省城呀?”山杏走进院子,背抄着手,眨巴着眼睛问道。
“县教育局有一个培训,我去参加。”铁生回答。
“我也要去。能不能带我去?”山杏绕在他身后,调皮地说。
“人家那是正规的培训,你以为是去旅游啊。”白铁生说。
“我就知道,你个没良心的会这么说。”山杏站在白铁生面前,生气地说,“这回去了省城可一解你的相思之苦啊,快说,是不是要去见柳花?”
“我见她,跟你有啥关系?你管不着。”铁生说。
“怎么跟我没关系?你将来是我的男人,怎么能背着我偷见别的女人?”山杏问。
“你不要胡说!谁是你男人?就你这副样子,我才看不上你。”铁生毫不客气地说。
“你这个陈世美,枉费了姑奶奶对你的一番好,你的心让野狗吃了!”山杏扑过来,在白铁生的身上抓来抓去。
铁生一把将山杏推倒,骂道:“你这个疯女人回家去,不要在这丢人败兴了。”
“白铁生,姑奶奶永远跟你没完,你等着!”山杏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说。
铁生回身关上教室门,快步出了院子,向喜鹊河走去。
当他下了一道坡,来到喜鹊桥上时,心中顿生悔意。他不应该那样对待山杏,用那种粗鲁不堪的语言侮辱她。从小学到高中毕业,他们一直都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和伙伴。山杏比他小一岁,他一直对她像自己的亲妹妹蓝妮一样疼爱,从来没有用恋人的眼光来看待他们之间的感情。他教书的半年来,山杏有空就跑来教室,和他的那些学生娃娃们坐在一起,听他讲课,或者下课后,跟孩子们一块玩耍。中午的时候,把家里做的好吃的拿过来让他吃,这是多么深厚的情意。他白铁生有什么理由对她发火?他不该把对柳花的气撒在山杏身上,她是无辜的。想到这里,他扭转身子,原路折回,当他走到学校院子的时候,山杏已经不知去向,空荡荡的院子里没有一个人,他悔恨得直跺脚。
五天后,白铁生坐上了从茂林县开往省城的长途汽车。在上车之前,他已经给柳花和好朋友高双喜打了电话。本想在双喜所在的城市停一晚上,看看好朋友,和好朋友叙叙旧。可双喜在电话中告诉他,自己正在省城参加一档选秀节目。
汽车穿过广袤的黄土高原,缓慢地驶入了一望无尽的关中平原,绿油油的庄稼被分割成一块一块的四方形。白铁生坐在车上,思绪万千。想起那一夜他和山杏吵架,想起自己半年时间教书的感受和体会,想起自己的家庭和亲人,但想得最多的还是现在他和柳花的“感情危机”。
经过八个多小时的行驶,汽车稳稳停在了城北客运站的大院子里。相比较黄土高原干燥酷热的气候,省城的天气是湿润和闷热的。白铁生提着行李,随着蜂拥的人群挤出了客运站的出口,他远远就看见柳花已经站在了门口不停地向他招手。
他也放下行李向她招手。柳花的热情问候和脸上所展现出来的高兴之色使他一下子忘记了一路的疲劳,也暂时化解了几天来的心里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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