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晚上的12点钟了,柳沟煤矿地面和井下仍然是一番繁忙而热闹的景象。夜幕下,柳沟煤矿办公楼高处耀眼的激光灯刺破了无边无尽的黑夜,消失在夜幕的最深处。这边,四连仓下面,装煤车整齐地排着队,进站,过磅,出站。过磅工一边喊着口令指挥车辆进站装煤,一边握紧操作按钮,随时准备打开漏斗卸煤。原煤仓里面,装载机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十几辆装载机你进我出,井然有序地装着原煤……
综采工作面刚刚割完最后一刀煤,采煤机司机白铁生手拿着开关将煤机停好,关掉机身上的喷雾,然后,朝支架内的扩音电话喊道:“各个岗位操作工,把你们各自操作的机器停好,确认开关是否闭锁、加锁?填好交接班记录,等待零点班的来接班。”
在综采工作面的各岗位人员听到副班长白铁生的喊话,纷纷关掉机器,整理岗位,闭锁、加锁,等待接班的人到来。
白铁生将落在肩上、身上的煤屑抖掉,把别在矿帽上的矿灯拿下来,沿着支架巷、三百多米长的设备列车,停一停,照一照,看一看,确认没有任何遗留的安全隐患后,他来到了亮点休息硐室,从柜子里拿出杯子,在防爆饮水机上接了一杯热水,喝了起来。
此刻,他咧嘴笑了笑,心情格外畅快。一会儿,拿出手机,给队里值班室做了汇报。队里值班人员通过监控系统已经看见了正坐下喝水的白铁生,对他说:“恭喜你啊,铁生,你们这个班再次刷新了咱们队的原煤产量纪录。”
白铁生放下电话,心里顿时涌上了一股热乎乎的气流。每当这个时候,他心里就有一种成就感,这是一种事业上的满足感。扳动按钮,那一百七十吨重的采煤机便哗哗地割起了煤,煤顺着溜子通过两米宽的皮带运到了地面,经过火车、汽车拉到用煤的地方,万家灯火就是这黑色精灵创造的结果。一年多的时间里,他已经和这个大铁疙瘩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在一定程度上,他们是兄弟或者是朋友。多少个夜晚,他就是和采煤机相伴,在地心处,干着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事业,采掘光明。人活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所谓的金钱、名誉和权力都如同刹那间烟消云散的一抹灰烬,只有懂得奉献的人生才是最有价值的,才是最出彩的。
白铁生的成长是队里有目共睹的,他现在已经是综采二队生产一班的副班长了,这些都是他努力换来的结果。当初,他跟着师傅学检修煤机,凭借着钻研好学的劲,逐渐学会了检修煤机,一般的故障,他都能轻松解决。有一次,队里计划培养几名采煤机司机,铁生就踊跃报了名。当时,很多人对他说,采煤机司机累,危险,煤尘污染大,不要去。搞不好,将来还弄个尘肺病。铁生想学煤机主要从两个方面考虑,一是煤机司机工资高,他急需多赚钱,还信用社的贷款,这半年多来,为了多挣钱,他几乎月月上满班,身体再累,他都咬牙坚持。双喜对他说,不要有压力,要休息好,不要疲劳上班。可他没办法啊,他只能这样加班加点多挣钱。每月他留够生活费后,就把钱都存到银行了。他的生活原则是可以不买的坚决不买,必须买的尽量少买。同时,他积极参加矿上组织的一些技术比武和文体活动,可以拿到一些奖金。总之,他是想方设法增加收入,一个月下来,他竟然比正式工的工资还高,常常让队里的其他临时工羡慕不已。二来他现在还是临时工,说不定哪天矿上政策变了,就被打发走了,卷铺盖回家了。他要在岗位上好好表现,让队里认可他,让矿上认可他,那样他才有转正的机会。铁生没有听工友们友好的劝告,去了生产班学习开煤机。开煤机这个活不是靠一腔热情就能干好的,有时候,没有掌握好进刀方向,割偏了,影响工程质量。有时候,思想不集中,坚硬的煤矸石就会损伤煤机上的截齿,影响割煤进度。无数个黑夜,他就是在这种不断犯错、改正的情况下,掌握了开煤机的技巧,现在已经成了一名优秀的采煤机司机了。今年7月份,他被队里提拔成了副班长,这在综采二队甚至基层区队里面成了一种美谈,一个临时工成为副班长,这在柳沟煤矿历史上还是第一次。每当看到那张花名册上写着副班长白铁生时,铁生心里像放着一个炉子一样暖和,心里顿时泛起一阵阵的自豪和骄傲。铁生还想入党,想进步,尽管目前他还不清楚入党的一些程序和原则,但他明白,事业上追求进步的人都愿意入党。他决定就在这几天写入党申请书,上报党支部审核。
今天,班长休班了,所以他这个副班长临时当了一回“正班长”。零点接班的人已经下来了,各岗位交接工作完成后,白铁生就带着班里的职工坐车升了井。
到了澡堂子后,铁生躺在浴池沿上面,从身上摸出一根烟,舒服地抽了起来。在井下面干八九个小时的活,离开它,真把人能憋死。矿工们都顾不上洗澡,首先舒舒服服地来一根。抽完烟后,全身心放松了,然后脱了衣服,热热乎乎地洗个澡。对煤矿工人而言,洗澡是对他们身体最高的奖励。铁生和工友们跳进冒着热气的浴池里面,兴奋得直叫喊。他们操起脏兮兮的大手,击打水,谈论着女人。
“二栓,夜天跟你老婆弄了几次?怪不得今天干活力也没,今天可不敢了,身体要紧哟。”
“治兵,是不是把人家女娃给红火了?你这干甚事情都火急火燎的,这个毛病要改了。”
“我看见你妹妹长得不错,能看下挖煤的不?”
……
大伙一边洗澡,一边有说有笑。这个时候,煤矿工人一般不谈论营生上的事,女人和性往往会成为中心话题,大家东拉西扯,其乐无穷,快到凌晨两点了,铁生和工友们才陆陆续续回到了宿舍。
铁生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无穷无尽的遐想中,刚才煤机、皮带高速运转的场景似乎还停留在脑海里。虽然身体疲乏,很瞌睡,可他却兴奋得睡不着觉。明天亲爱的妹妹蓝妮就要来柳沟煤矿了。一个礼拜前,经过严格的面试和笔试,蓝妮被柳沟煤矿招为一名正式员工了,这是这个月他听到的最高兴的一件事。首先,他为人生中某种不期而遇的事情而高兴,他万万没有想到,蓝妮能和他在一个地方工作和学习,这是上苍冥冥中自有安排。二来为妹妹能找到一个不错的单位而高兴。当初,蓝妮大学毕业后,想去南方发展,便应聘了一家南方的企业,结果家里人都嫌地方远,不让她去。铁生理解妹妹的决定,没有在这件事上表态,妹妹已经长大了,知道走怎样的人生道路,如果她硬要去,别人是左右不了的。孝顺的蓝妮并没有去南方,而是听了家里人的话,选择到柳沟煤矿来工作。当他在电话里听到妹妹的这个决定时,差一点流泪了,从骨子里讲,他还是希望妹妹能留在家人身边,留在茂林县,留在这块黄土地。虽然这块黄土地曾经贫瘠、荒凉,但毕竟根在这儿,家在这儿。
铁生侧过身看了看左边空空的床铺,双喜现在正在井下带班。尽管现在还没有公开,但他隐约感觉到妹妹蓝妮和双喜不知从什么时候已经开始处对象了。他不好意思问两人,两人也没有告诉他。说实话,他是一千个、一万个同意。双喜是个好后生,家境也不错,妹妹将来能和双喜一搭里过日子,他是放心的,他的家人也是放心的。
就这样,铁生东想想,西想想,一晃两个小时就过去了……今晚的月好美啊,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不知到了几点钟,那双早已疲倦不堪的眼睛才闭上了,梦中他看见自己哭了,柳花正朝着他笑,那笑容很美、很甜……许久以来,他没有这样放纵过自己的眼泪,没有这样放纵过心底那不敢碰触的思念。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