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星空

家乡是美丽的，家乡的夜色更美。初夏的夜晚，满天的星星在黑黝黝的天空中狡黠的眨巴着眼睛，院子前面小山包坑坑洼洼的外形，在黑夜里或明或暗，充满了神秘。劳作了一天的大人们疲惫地坐在院子里的草席上，喝了一肚子包谷糁和菜叶子熬成的稀粥，心满意足地拉起了家常。孩子们是不知道累的，鸡马嘈乱的玩耍声唤起了大人们的担心:“天黑了，该安生了。”一阵训斥以后，我们依偎在二爷爷的身边听起了故事。

那时候，二爷爷还没有70岁，高大瘦削的身材微微有些驼背，没有牙齿的口腔里装满了故事，说起话来下巴上的山羊胡子一动一动，特别好看。

二爷爷给我们讲老连家从山西上党移民来到陕西，祖辈奋斗，特别是他们哥仨团结治家的故事;讲同治年“长毛”造反，杀人如麻，包括杀了他父亲的故事;讲“民国”十八年天旱无雨、饿殍遍地，我们家在村口支大锅、施义粥、救饥民的故事;讲得最多的还是那美丽的星空。每次开讲前，他总是望着深邃的星空，叫着我们的乳名，像操场点兵一样，问几个关于星星的问题。

家乡的夜空实在是太美了，瓦蓝瓦蓝，一尘不染，满天的星星疏密有序，悬挂在无际的天空，眨巴着会说话的眼睛，俯视着人间百态。二爷爷再次打开故事匣子。他说，那条星星最密集、看上去有点泛白的条带是天河。天河很宽很宽，凡人过不去。讲到这里，二爷爷停顿了一下，突然问道:天河是怎么形成的，你们知道吗?我们眨巴着眼睛没人言语。

二爷爷接着说，当年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的七仙女私自下凡与董永成亲，王母娘娘命令二郎神下到凡界，把七仙女抓回天庭。二郎神抓着七仙女在前边走，董永挑着担子、担着两个孩子在后面追，眼看就要追上了，王母娘娘拔下头上的银簪子顺手一划，一条翻滚着白浪的大河横在了董永面前。七仙女撕心裂肺地哭啊、叫啊进了天庭，董永挑着一双儿女无助地站在天河边上……你们看，天河边的那三颗星星，就是中间那颗稍微亮一些、两边等距离两颗稍微暗一点的、那一组星星就是董永父子的星星，叫牛郎星。

二爷爷说，北斗七星像一把勺子，一年四季围绕着北极星旋转，出门在外，利用它可以辨别方向和季节。忽然，一颗流星划破静谧的天空。二爷爷愣了一下，叹了口气说，又一个大官走(死)了。他说，天上的星星跟地上的人一样多，每个人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的星星，官越大星星也就越大，我们老百姓的星星很小很小，在地上看不见。只要天上陨落一颗星星，地上就会去世一个人。

后来，我进城工作了，回家探亲坐在院子里欣赏家乡星空的日子也少了。退休后，我带着孙女回到家乡，家乡的星空还是那么蓝、那么美。初夏的晚上，我带着孙女、陪着妈妈坐在院子里说话，孙女没见过这么美丽的夜晚天空，指指点点，问这问那，我就成了当年的二爷爷，滔滔不绝地给孙女讲述牛郎织女的故事，讲述北斗七星和启明星的故事……孙女在我的蹩脚故事中进入了梦乡。

再后来，我带着孙女回到城里，正好遇上雾霾，天地一体，混混沌沌，就像一口倒扣过来的铁锅，灰蒙蒙的，压得人喘气都觉得困难。气象台接连发布雾霾预警，建议人们待在家里，尽量减少户外活动。可孙女不管这些，一到晚上，总是嚷嚷着要看星空。她说，爷爷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星星，城里人多，天空的星星肯定多，为什么连一颗也看不见?

我给她讲雾霾，讲污染，她不听，非要让我给她找出哪颗是属于自己的星星。没办法，我只好实话实说:爷爷不好，把城里的天空弄脏了，不但星星看不见，连月亮、太阳也快看不着了。现在爷爷知道错了，正在和叔叔们一起想办法呢，只要天空干净了，城里的星空就会像老家一样美丽、一样瓦蓝。那时候，爷爷再给你找星星，好吗?!

孙女撅着小嘴，一脸不高兴地说，说话算数吗?你敢拉钩吗?说着伸出小指勾住我的小指说，说话算数，一万年不变!

2014年大年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