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个老师真好

童年多梦想，是个无忧无虑的时期。它充满了欢乐与希望，包含着美好理想和对未来的追求、探索。童年天真烂漫，对事物充满好奇心。童年啊，真好。假如时光可以倒流，我愿再回到童年，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大跃进”的1958年，全国实现人民公社化。那年我读小学三年级，受“大跃进”浮夸风的影响，全学区的学生集中在仁里村，上共产主义学校，吃食堂饭，劳动与学习相结合，实际上半点效益也没有，大多数时间是在庄稼地度过。我们班的班主任孙玉桂是位既严谨又和蔼、极富责任感的女老师。有一次，孙老师带领我们到坡下参加义务劳动。晚秋的田野上，早已没有绿的模样。大地到处露着黝黑的脊梁，隐隐感到冬天的寒意。忽然从乱草岗那片坟地里跑出一个身穿红棉袄、头发蓬乱的疯女人，拿着一根树枝朝同学们这边走来，嘴里还不停地大喊：“你这死鬼！快给我出来！快出来！”同学们个个惊恐失色，慌忙跑在老师的周围，像一群被追逐的小鸡，扑在老母鸡翅膀底下。老师高喊：“同学们不要怕，快到这边来！”接着对疯女人大喊：“滚！滚远点！看我怎么收拾你！”可能那疯女人怕老师，乖乖地跑了。

同学们都松了一口气，我心里想，孙老师真勇敢，硬把疯女人赶跑了，保护了同学们的安全。当个老师真好！像慈母，更像严父。

那是星期六上午最后一节课，全班召开座谈会，自由发言。题目是 ：“你长大了干什么？”这也是下周的作文题。首先同学甲站起来说：“我的理想是长大了当一名人民解放军，保卫祖国的安全。”同学乙说道：“我的理想长大了当一位医生，身穿白大褂，救死扶伤，为人民服务。”同学丙接着发言：“等我长大了，要当一名优秀的工程师，建桥梁盖大厦，为祖国建设增砖添瓦。”同学丁说：“我的理想是长大了当一名科学家，学好科学知识，将来到月球、火星上去发展。”此时，沉思无语的我，静听同学们的高谈阔论。老师看我有点走神，高声问我：“你长大干什么？”我没来得及思考便脱口说道：“和您一样，当一名好老师！”全班的同学都笑出了声，孙老师也笑了，笑得是别样的甜蜜。也不知什么原因，我却没有笑。

“大跃进”过后的1960年，国家经济不振，农业歉收，物价飞涨。老百姓生活困难，饥荒即将到来。家家户户都在想一个问题，今年的春荒该怎么度过。

也就是在这年，我以最优异的成绩升入了许孟完小。新来的班主任李京福老师老家是即墨，白脸堂高个子，穿戴朴素，整洁大方，而且平易近人。这个完美的第一印象留在了我的心里。

俗话说，无粮不稳，如果饿着肚子，干什么也没精神。虽是阳春三月天，人们已无心欣赏那桃李花红、风和日丽的春光，只有肚子在咕咕地叫唤。

八口之家是生产队的大户，奶奶70多岁了，哥哥在县城当工人，我是父母次子，弟妹们都还小，饿得直哭。母亲对我说：“儿啊，别再上学了，等过了这个春再去上学吧！”接着说：“你看人家都去坡下挖野菜，咱也跟着一块去挖吧？”我看了饿哭的弟弟妹妹，母亲满脸愁云和无助的眼神，没有言语，提起篮子去了坡下。

灾荒之年，庄户人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漫坡遍野都是挖野菜的。我每天仅挖一篮子野菜，有荠荠毛、苦菜子、蕨菜、羊蹄爪、地菜、山菜……还有许多野菜叫不上名字。劳动锻炼人，干就是学习，通过这次挖野菜，跟婶子大娘学会了很多知识。比如，什么样的野菜有毒，什么样的野菜营养丰富，还有什么样的野菜不能吃，让我受益匪浅。几天没有到校上课，人在坡里，心在学校里，那心情、那境界，无以言表，恰似一股无名火燃在心中，不知是啥滋味。

一天两天过去了，三天四天还没有到校。李老师来家访，一进院门，我忙迎上前喊：“老师好！”又招呼母亲说，“老师到咱家来了！”母亲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计，拿凳子让老师坐下，便滔滔拉起家中那些事。说什么奶奶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家里人口多，能干活的少，张口吃饭的多，并告诉老师等秋后有收成了，再让孩子去上学。李老师听完母亲一番话，语重心长地对母亲讲：“大娘，困难是暂时的，全国人民都一样，让孩子去上学吧。他学习很好，千万不能误了他的前途啊。”李老师停了片刻，又说：“不瞒您说，我老母亲也饿死了。大娘你放心，有难处学校会帮助解决，我与校长研究过，给孩子减去学费，请您一定要坚持，无论如何都不能误了孩子学业。”听完了老师的话后，母亲没有再唠叨，只是一再点头。

时间跨入1963年，老百姓生活依旧没有多大好转，缺柴少粮已不是新鲜事。国家物资紧张，买什么东西都以票供应，五口人三尺三寸布票。完小毕业了，五莲六中招收新生。入学通知书提到，每个学生要交五元学费，带一床被子，这又给父母出了个难题。父亲言道：“五块钱可以借借，一床被子怎么解决？全家人共一床被子，你拿去了家里人盖什么？”母亲接着说：“不上也罢，你已经上了五六年学了，只要不是睁眼瞎就中了。”

流年逝水，50年过去了，祖国富强了，改革开放迎来了中华盛世。世界看中国，农民得实惠，缺吃少穿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假如当年不那么贫穷，假如那时再多一分坚持，也许我的理想不是梦——当个老师真好。

农历二〇一〇年二月廿二

（该文发表于《日照日报》2014年1月18日文教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