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语:有千年的邻居,无百年的亲戚。远亲不如近邻,墙东老孙家与俺家仅一墙之隔,从儿时起我就知道老孙家是俺家最要好的邻居。故而,母亲通常称呼“东边子”。
同吃一眼井,合推一盘碾,生产在一起的年代,尤其是农村,每家每户的日子都很困难。柴米油盐是老百姓的首要问题。物资欠缺,经济匮乏,有几块钱或放在炕席下或夹在书册里,拿着两个鸡蛋到门市部换油换盐已不是新鲜事。那些年在农村盛行一个“借”字,如借钱、借米、借面、借油、借盐、借煎饼、借豆腐,已不是新鲜事了。
邻居孙家两口子,论年龄比我父母小不了几岁,按邻居辈分我称之哥嫂,和俺家一样也是七八口人的大家庭。一个劳力挣工分拉巴着五个孩子,同样日子过得也很累巴。孙哥性情倔强少话,喜不露面笑不出声,吃苦能干常年没睡过午觉。他会瓦匠手艺,周围邻居都得到孙哥的帮助。谁家支个炕垒个墙,盖个猪圈,修个房,只要你告诉他就决不会误事,并且不计报酬。天长日久,“大老孙”这个外号便深深印记在人们的生活中。
常言说,家有丑妻是一宝。千人千脾气,万人万模样。孙嫂个头儿不高,黑黑的脸膛,生性贤惠直爽、乐善好施。说话开朗见底,虽目不识丁,但却懂得许多做人的道理。在我的印象中孙嫂永远是最美丽的。
因与俺家是最近的邻居,家庭中的大事小事彼此都知道。如大人拌嘴,孩子吵架,亲朋造访,无论贫穷和富有,邻居家最清楚。也许是时代的需要,邻居间相互取借已成往来。大至一十二百的钱,小至一碗菜豆腐,几个煎饼,平斗借来尖斗还。有时好长日子包顿饺子,开锅后的第一碗饺子,隔墙吆喝递给母亲。“大婶子?给你碗饺子尝尝。”母亲对孙嫂说:“好媳子,您人口那么多,吃顿好饭回回没忘了我。”孙嫂总是笑着回应说:“婶子,您是老的,咱娘们只是异姓的差别,我不可能忘的。”
说的也是,孙嫂的娘门婆门两头儿都有女老的,每次见了上年纪的人感到很亲切。
1961年春的一天中午,孙嫂像往常一样去井上打水,这时从井东小路上走过来一位讨饭的大娘,从外表上看得出已是岁过花甲的年纪。老人家一路口渴,想讨点水喝。因孙嫂家离老井仅有三四十步远,心想天已晌午,这位讨饭的老人肚里一定饿得慌,即对老人说:“大娘,生水不能喝,前面那个门就是俺的家,过去喝碗热汤吧!”
客随主便,那老娘跟着孙嫂进家门坐定,忙盛上一碗面汤,又给老人卷上两个煎饼。此时讨饭的老人激动得也不知说些什么好,饥了给一口,胜过给一斗,心想世上还是好人多。从老人的话语中获悉,她因家乡闹荒灾来到这里。听了老人家的述说,孙嫂提出留老人在寒舍暂住,等秋后庄稼收成时再回故里。
又是一年秋风至,庄户人在期盼中迎来了稻谷登场。日子好过了,孙嫂替老人千里传书给儿子,来接老人回家。我记得老人临走时,孙嫂一家送出大门外。老人千叮万嘱告诫儿子,日后,无论生活贫穷和富贵,都不要忘记马耳山下这户善良的人家。
如梭岁月,时过境迁。社会变革,经济开放。伟大的中国正迈上追梦的年代。伴随着城镇化建设的步伐,旧时的乡村不见了,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一幢幢楼房、一道道繁华街市的新农村。庄户人家的日子好了,甜了;邻居间的情感远了,淡了。莫论他人事,各扫门前雪。追寻其因,也许是生活好了。
旧村改造,老宅拆迁。同样孙嫂和俺家都住进了新房。生活环境好了,相处多年的邻居却远了。有时凑在一起仍倍觉亲切。
结交新邻,不忘旧居。如今,孙嫂和我的父母一代人相继故去。青春无悔,我也到了爷爷的辈分。在人生的记忆里,有很多的东西变得模糊,还有很多的人和事越来越清晰。它保留在岁月深处,令人怀念。怀念母亲与东边子孙嫂隔墙答话、递饺子端米汤并相互守望、苦中有乐的那段时光。
农历二〇一五年四月廿六
(该文发表于《青岛日报》2015年9月28日“琴岛”副刊,标题为“老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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