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五莲县的马耳山是我的家乡,北临诸城市。这里粮田肥沃,风景秀丽,湿润的海洋气候,赐予这片土地“月月风调雨顺,年年五谷丰登”。这里人杰地灵,家庭和睦,民风朴实,百姓传颂:若要吃好饭,诸安二县。
无论贫穷与富贵,每逢过年,家家户户的大门上都贴满了大红春联,张灯结彩,挂年画炒年糕,象征着喜庆,寄托着对美好生活的希望和追求。春联代表着吉庆祥和,国泰民安。旧社会有钱人家盼富贵,穷苦人家早贴春联,以免债主再登门。因为贴上春联就相当于过年了,大概为了图吉利讲道义吧,债主和欠债人都借此达成了一种默契,那就是一切事情等过了年再说。
家族中有位远房二大爷,是当时村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祖上曾过了几天好日子,也算是村里仅有的财主吧。二大爷读过私塾,新中国成立后曾一度干村会计,写一手秀丽的毛笔字。二大爷乐善好施,为人好求,每每年关将至之时,街坊邻居包括村里大多数人家,都请他写春联,内容大都是迎春祝福、平安吉祥一类的话了。
1958年,全国实现人民公社化,那年我读小学三年级。春节前几天,学校放了寒假,父亲让我帮二大爷写春联,实际就是拿拿递递、牵牵抻抻、晾晒一类的活儿,也就是从那时起我爱上了写春联。二大爷先用锋利的镰刀,把厚厚的春联纸裁剪开,剩余的零碎小纸再写小杂耍,包括“福”字、“有(音)”字、横批等,然后把墨汁倒在茶碗里,放在火盆里温热,泊了泊笔峰,提笔便写:
总路线八方普照,大跃进万古长青。
人民公社千家富,社会主义万户春。
鼓足干劲儿,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这是当时我们党的总路线,也是全国人民为之奋斗的目标。
又是一年春节,这可愁怀了二大爷。“今年的春联写什么?再写旧的上级肯定不允许,更别说到集市上去卖了。”二大爷征求我的看法和建议,我想了想便说:“现在是全国山河一片红,人人都在活学活用,大张旗鼓宣传毛泽东思想,我们把毛泽东诗词写在春联上再好不过了。”二大爷听后忙说:“好!好!”随之又有了精神,大笔一挥便写道:
春风绿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
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
横批大都是“红心向党”、“心红志坚”,“出门见喜”也改写成“出门胜利”,把“福”字和“有(音)”字这些象征吉祥的字样也换作“丰收”字样。老百姓也都转变了观点,说什么为的是一年一次新鲜,反正都是挣工分吃饭,谁还计较那些。但还有大部分人总爱挑选那些朗朗顺口的听起来顺耳的春联。
曾经有一位老汉在挑选春联的时候说:“我不爱听‘翻腾’、‘怒’的,还是‘春风杨柳’好,更有年味儿,更让人感到春意盎然。”
1966年大哥结婚,喜事新办。迎亲那天,一没坐旧时的花轿,二没有现在的婚车,很难猜到,大嫂竟是肩扛铁锨、手捧毛主席著作,步行来到俺家。村里群众敲锣打鼓,迎出村外,男女老少都跑来看新媳妇。那大门上的喜对联,还是二大爷的墨宝。人逢喜事精神爽,二大爷喝了几杯喜酒后特别有兴致,又大笔一挥:
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噼噼啪啪!一串鞭炮过了门。
大哥娶亲在村子里成了新鲜事儿,更成了新闻,传遍了十里八乡。张嫂和李婶是村里出名的“小广播”,大嘴巴张嫂说:“大姑娘出门头一回见,那新娘子脚下还穿了双黄胶鞋呢!”快语李婶回应道:“这就叫新人、新事、新国家,新媳子扛着铁锨来婆家!”话音未落即引来大家一片笑声。
新年新景新气象,春风春雨春希望。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给富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祖国插上了腾飞的翅膀。“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改革开放促发展,一个国强民富的中国阔步迈入了新时代。
再说二大爷岁在古稀,身体已不如那些年。是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掉了压在头顶近半世纪的“地主老财”的帽子。那年春节我去二大爷家,但见那黑油油的大门上,已贴上了新春联:
国如晓日腾云起,家似春花一片红。
二大爷见我来了,显示出一种他从未有过的兴奋,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冰化雪消,春天真的来了,我们的国家有希望,民族有希望,子孙后代有希望了!”
日月如梭,转眼30年过去了,如今我已是当年二大爷那个年纪,快速发展的中国已列入世界强国之林。世界看中国,中华民族是腾飞巨龙,正崛起在世界的东方。
我用二大爷那支粗大的羊毫,写了:
中华崛起,巨龙腾飞。
农历二〇一〇年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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