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载,韬奋塑像落成,十一月十六日举行了揭幕仪式,塑像建立在华东政法学院校园。奇怪的是,报纸用了一个词语叫作“前身”,称华东政法学院前身为圣约翰大学,一词之误用或乱用,搅乱了历史。
韬奋毕业于上海圣约翰大学,一九五二年院系调整前,圣约翰大学尚存,为了纪念韬奋,学校将靠校园大草坪前的一座旧式楼房定名为韬奋楼。其时我在这所大学兼职教书,上课即在韬奋楼。院系调整后,教会学校不复存,在圣约翰大学遗址或者说旧址,办起了华东政法学院。华东政法学院和圣约翰大学了无关系,或者说,只是一个校园与房屋的转换关系而已。华东政法学院和韬奋,自然更是风马牛不相及了。
校园遗址的关系转换,不能称为前身与后任,其事至明。如果只是校名改变,余事一以贯之,才能称为前身是某校,如北京大学的前身为京师大学堂,交通大学的前身为南洋公学(其间都还有几次校名的改变)。如按华东政法学院前身为圣约翰大学之说以推,则北京大学从沙滩迁去了燕京大学旧址,北京大学的前身岂不成了燕京大学?浙江大学的一部分用了之江大学旧址,浙江大学的前身岂不成了之江大学?事实上,京师大学堂创立于清末,燕京大学则于一九一九年方由三个教会大学和学校合并而成。一词之误,导致了历史的混乱,后之治教育史者,如按此“前身”之说以考,岂不扑朔迷离?
按,“前身”度出佛语,说轮回转世,亦作“前生”。苏东坡《赠虔州术士谢君》有句云:“前生恐是卢行者,后学过呼韩退之。”陈寅恪先生击节而赞“东坡此联可称极中国对仗文学之能事”。自然,更不能说圣约翰大学转世而成了华东政法学院。
再有,圣约翰大学遗址内,现亦非止一个华东政法学院。据我所知,上海社会科学院图书馆即在其中,按此“前身”说,上海社会科学院图书馆的前身也是圣约翰大学了。不亦怪乎!
报纸用语,偶有错误,不足为异,我看了两家报纸的此项塑像揭幕记载,同用“前身”一词,不能不奇怪。为此小文,近乎吹毛求疵,抑亦颇感于文化与知识的重要,乃欲有言。
还想到与此有关一事。人事沧桑,尤其在院系调整这个“大举动”之后,许多学校没有了,本来不足为怪,研究教育制度者,应该考其得失,以为后之镜鉴。所怪者,近年,这些都已消失的学校的校友们,常有大张旗鼓举行校庆多少周年纪念活动之举。学校早已无存,还有什么多少周年校庆?只能说是多少周年冥诞,而非生辰,怀念旧校,相聚一快,意义也就仅此而已,正不必标举多少周年之庆以作慰安。不明究竟之外来人,一经追究“贵校何在”,何词以答。
(原载一九九五年十一月二十八日《新民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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