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时间,曾经以为整个世界就中国内地的学生最辛苦,从小就面临巨大的升学压力,从小学升初中,初中升高中,学校不仅考学生,还为难家长,从家长的腰包,到家长的时间、底细摸得一清二楚,简直是一副要账人的嘴脸。
到了台湾,才发现台湾的学生也一点不轻松。学生们下午早早下了课,还要奔赴补习班去上课,直到凌晨才能回家休息。都是一个民族,谁又比谁差了。在压力上比,也只能比个不分上下。
那天看到台湾香林国小四年级甲班学生的课表,吃了一惊。早上从七点半到七点五十,是统一的“读报时间”。读报启发心智,这也罢了。回头仔细看这张课程表,又发现了很多令人惊叹的事情。
不仅是学习上的压力,体育课压力也很重。这张课表文字横排的从左往右读,竖排的从上往下,可是排列却由右向左排,这是文化差异,不是重点。重点是,整张表的第一行不是上课时间,而是“穿着服装”,一周有两天要穿体育服,两天便服,一天制服,也就是升旗典礼这一天是制服。穿体育服的时候,自然是有体育课,课间操练也是正常,可是周五的操练,却赫然写着“森林健走”四个大字。
他们对于身体的重视,是要在入学前对每个学生进行全方位的身体检查的。之后你会收到你的体检表,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条条框框的检查项目和结果,上面连你有几颗龋齿都会仔细写上,还有一份参考表,详细地说明检查项目所代表的意义。
我们本来到台湾去,都抱着游遍台湾、吃遍台湾的“宏伟”理想,哪知去了才发现,人的力量太渺小,而课业的力量又太过于强大。如果你稍有疏忽,你会被当掉的,或者说,被二一掉了,意即你这门课没有及格,被挂掉了。宿舍区在地势比较高的地方,上去要经过一条坡,这条坡就俗称二一坡。曾经有政治系同学长时间参加校外活动,回来之后就被传退学了。众人大惊,问道,难道因为他们参与了什么激进活动?答曰,非也,被二一掉了。
交换生们常因为出行而被迫压缩自己的课业。就我所知,理科生压力相对更大,很多人常因此就放弃自己的计划,每日只闷头在寝室宅着,或者在图书馆里宅着。大多数出行的人回来都会晒黑一圈,这些人则一眼看上去就因常受冷气而格外苍白憔悴。
我周四有一门《演说与简报》,名字这么吓唬人,其实看英文就懂了。public speaking and presentation,就是演讲与展示,讲授公共演讲以及用视觉辅助(visual aids)的技巧。这门课貌似是研究生的课,除了我和另外一个是本科生外,全班三十几个学生都是硕士、博士生。我们小组有一个化工硕士,他是为数不多对陆生感兴趣的台湾学生之一,我们关系不错,他还老想着给我介绍男朋友。有一天他突然问我:“那个谁谁,你认识吗?”
我一听到,就想起我们一起去过荣民之家,之前也在人人网上看过他的日志,没错,他是我们一起来的交换生。于是我点点头,好奇地问他是怎么认识的。
他笑着说:“他修了一门课,我是他们的助教。”然后他顿了一顿,跟我开玩笑说:“谁谁是个好孩子,别人都抄作业,就他不抄,就他没做。”
他还常常夸我们大陆生学习好,说完了,还不忘在后头加一句:“可是我们的学生更好。”
这门课,几乎每节课都要做演讲,之前就要交演讲稿,ppT打印稿,演讲完毕之后还要交反馈稿。你做了演讲,下面每一个人都给你打一个分,老师每次把演讲录下来,自己拿回去看,下一次再交上一份自我评价来。我看到同学给自己的打分和建议,很是感动,他们都看得很认真,给我提了很多中肯建议。有的人写道,很高兴认识你,很高兴听到很多大陆来的消息。
关于反馈,这是我感触很深的一点。周二下午我修了一门通识课,这门课平常作业并不多,只是每一节课后都要登录网上的数位学习系统,写下这周上课心得,从第一周,到最后一门课。老师自己说,你们写反馈是对我上课的一种提示,我就知道自己上课有什么问题。可是事实上,大家都趁写反馈的时候拍拍老师马屁,炫耀一下自己优美的文笔,赞扬一下老师的人格魅力之类的。
其实,反馈也是一种作业了。
不仅是反馈,还有各式各样的作业。比如周一,是一门外语系的语言学概论,她第一节下课的时候布置大家做一份特别的名片,以此来提问。之后每次下课老师就会把课后练习布置下去,还有各种讲义,下一周把纸质版的交上来。等到上了课,助教已经把题目抄了上去,又把大家叫到讲台上,挨个答案都写下来。
这分明是高中教学方式嘛!我很诧异。可是居然没有一个人反对。
老师的ppT上有各种总结,也会花一段时间放视频给我们看,可是上课的内容,其实一般都是知识性的。她结束一单元,就开始小考,也完全是高中的模式。其实考题并不难,只要会做课后练习,考题就很容易。可是我之前并不知道外语系是这个样子的考试,于是就把这一单元的知识性内容全部重复了几遍。那一次周末我刚出去玩,回来已经晚上了,收拾了一下,做作业、复习,睡觉的时候已经凌晨四点半。早上九点要上课,我囫囵了一觉,就赶紧爬起来了。
周三是一个阅读、写作讨论课,开学时布置了写作任务,练笔一练就是几千字,每次上课前都要读几篇文本,等上课时着重讨论。周五也是一门讨论课,上课之前会发下厚厚的一本文本,每隔两三周左右就交一份报告,包含摘选文本的摘要和心得。而且要读的是经典,就更痛苦了。我们一个小组女生居多,一次读亚里士多德《伦理学》读得异常头疼,讨论的时候大家显然都痛苦万分,闷头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提个什么问题,有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抛出一个问题来,大家哗哗一片翻书,又沉默了下来,谁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讲别的文本时,比如《变形记》,大家看着一个个神话故事,兴致又很高涨了。
每一节上课容量都是很大的,而且老师不会放任你,不会说你读也行不读也行,我发给你的资料你看也好不看也好。他们很认真地关注你对于自己的任务的完成程度。我发给你的文章,你要读,还要好好读,读完了,我们上课就开始讨论。我很重视你的意见,所以请你也重视你自己的意见。如果我交给你写什么作业,我收上来会一一看过,打过分,给你提出意见,你自己回去参考修改。
毫无疑问,大家都把阅读当作一个很重要的作业看待。读,然后写,这是学习的预备。
我记得曾经的台大教授林文月说起她们当年有趣的作业。她还在中文系读书时,一次老师布置下来期末作业,要求从屈原的《楚辞》中摘出一篇来,翻译成英文。这要求他们必须首先细致地弄清楚文章含义,然后熟练地转换思维方式和语言。
她自己对这种作业很欣赏,于是等她做了教授,她给自己的学生们布置的考试,也是十分自主独立的。她让同学们自己总结一学期的学习内容,从中提出两个问题,择一,让同学们现场写出大纲,到讲台前去讲演。每个人关注的话题都是不一样的,都能从别人那里收获很多。大家十分喜欢这样的方式,有一次一群人谈论一个问题争得面红耳赤,不相上下,已经放学很久了,气氛还很热烈,没得出结论。同学们看她心里着急,便对她说:“老师您先走吧。我们继续讨论。”
于是她真的走了。等她走在傍晚的校园里,学校里洒下一片金黄的阳光,她还在想她的这群努力的学生,心里深感欣慰,大家已经找到了学习的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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