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人的烦恼

读书人的烦恼

□　黄俊民

古人云：人生识字忧患始。这句话经不起仔细推敲。它的言下之意似乎是文盲就没有忧愁、不会遭罪，这显然不是事实。但是，人一旦识字，便要读书，于是烦恼与日俱增，尤其是现代读书人。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现代读书人的烦恼之一，就是新书如海。宋代的读书人曾豪迈地宣称：“读尽天下之书。”而现代人宁愿走到悬崖边跳下去，也不敢说这话。近来，我们同胞的表达欲望特别旺盛，名人名士名家人人动笔，影星歌星笑星个个挥毫，大陆上中文图书的出版品种呈几何级数增长。出版界流传着这样的话：“出得多，卖不动；卖不动，拼命出。”2008年新书品种就达14万种。全国出版社一天发行的图书，一个读书人一辈子都读不完。歌德说：“读一本好书，就是和许多高尚的人谈话。”可好书在哪里？书海茫茫，何处是岸？

烦恼之二，就是书价如山。现在的出版社追求效益，创意多多无非为了挣钱，哪管读书人的死活？你走进书店放眼望去，册册皆“白领”、“金领”，书籍装帧高雅，价格昂贵，高过青藏高原的平均海拔。腰缠巨款的买书者无意于“读”，有志于“藏”。囊中羞涩的读书人唯有望书兴叹！

烦恼之三，就是版本如林。为了利润，众多出版社竟会毫无创新意识地扑向同一个“热点”，炒作同一个选题。刘心武在电视“百家讲坛”上开讲《红楼梦》，全国读书界掀起一股读“红楼”的热潮，近几年在大陆出版的《红楼梦》就有600多种版本。20世纪五六十年代，少年儿童出版社的《十万个为什么》深受学生和家长的喜爱，许多出版社则不断地模仿、改版或抄袭，试想，读书人在鱼龙混杂的版本树林中，除了遇到“鬼打墙”，弄得团团转，还能收获什么？

烦恼之四，就是内容如水。高价买回来的书，打开一看，有的每页空白的面积比文字的面积几乎要大一倍。内容虚空，文如梦呓，常把读者推到云里雾中。一本厚厚的精装新书中，几无“干货”，犹如一头体大腰圆的注水猪，简直斯文扫地。这时读书人的感受和曹操啃嚼鸡肋的体会基本相同：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书贵）。

烦恼之五，就是“指导”如潮。读者阅历不厚、入世不深。出版社便推出与读书无关的、诸如作者（尤其是明星）签名等活动来吸引他们。一些专家学者，像祖传中医名家开冬令滋补膏方那样，给青年学生开出所谓“必读书”书单，殊不知读者因人而异，专家未必“良医”——你将曾在自己心中引起翻江倒海般共鸣的书籍介绍给青年，未必会在青年的心中激起小小的涟漪。再说读书的目的在于启发读者的思考，而不是全盘接受其说教。早在2300年前，孟子就精辟地揭示了对待读书的辩证态度：“尽信书，则不如无书。”读者的头脑中应该装入什么东西以及装多少，专家学者不必越俎代庖。

（2009年12月10日35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