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笔部里飘墨香

修笔部里飘墨香

□　韩铁椿

我的汉白玉笔筒里伫立着十数支笔，有水笔，自来水笔，它们款式各异，色彩绚丽，都是我工作的好帮手。但是，我对它们“宠幸”的频率却不一样，算起来用得最多的倒是那支用了几十年的自来水旧金笔——虽然现在大部分的作文写信已被电脑代替。这倒不是我恋旧，实在说，各类新式的笔都有各自的缺陷，再高级的水笔，放置稍久也会墨汁干枯，圆珠笔更有珠转不动的时候。但那支老把式可谓忠心耿耿，吸足了墨水，随时随地都能为你效力。这不由我忆起了20世纪60年代北京路、浙江路口一家制笔厂的修笔门市部。

修笔部门面朴素异常，两扇木制的门，门旁一块大招牌。一踏进门，弥漫在空气中的墨水香就直冲你的鼻端，两耳满是永不停息的马达轰鸣声和吱吱作响的传送带声音，像是到了一个忙碌的车间。除了正对着门的不到两米宽的走道外，就是两边一字排开的修笔柜台。在小孩眼中，柜台是高级当铺的那种，肘要抬高了才搁得上。柜台上方有一长条木嵌槽，与柜台并齐也一字排开，木槽内是梭子般的盛器（装钱和钢笔零件）在传送带上自由穿梭的地方。柜台下的修笔工挨个坐着低头修笔，他们不像一般的营业员，大概是要整天接触墨水之故，都穿着做脏活才穿的旧衣服，还戴着袖套。

男女老少的顾客到了这里，都是排队等候修笔，因为无论何时，店堂内的人实在是多。笼罩在机器的噪声里，主顾之间必须隔着木槽与柜台间狭窄得连头也伸不进去的空隙，而且扯直了嗓门才能交流对话，但你也不必担心会扯破了嗓子，因为对话寥寥，你刚说了几个字，修笔工已经领会了笔的毛病在于何处；有时甚至根本就不接你话茬，从你手中接过笔就熟练地修起来。不消几分钟，笔已修好，只见修好的笔已被推到你面前，底下还垫着几张供你试写的白纸。当然是百试百好，所以其实不试也罢。接下来是付钱，见到发票上的数字，真觉得便宜得简直不敢相信。笔又能顺畅流利地写字，就像喑哑的嗓子又能嘹亮地歌唱了一样高兴，未出店门已是全身通泰。

门市部去多了，渐渐熟悉、甚至喜欢上了那种特有的墨香。说是墨香，其实是不正确的，那时的墨水不仅品牌多，档次也多，还有一种专门供人赏玩的香水墨水，可这里洋溢着的只是最普通、最大众化的那种。如果纯从嗅觉分析，只有化学配料的异味，有人还认作是臭味。其实，香臭本来就因人而异，文房四宝中的墨，写字人说是香，可有的人掩鼻而过，就看你有没有感情了。我喜欢修笔部里永远的墨香，除了习久恋物而生发出的感情外，还因为自来水笔及修笔本身“可持续发展”的品格：笔得以长久地、反复地使用，既经济便宜，又洁身自好、永不污染环境——君不见诸多花俏的笔因其“一次性”而随地弃置——这样的香味难道还不值得我们留恋和珍惜吗？

（2002年9月15日20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