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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人那场病那是在非常年代

时间:2023-01-1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运动前期,我被批斗得够呛,自单位两派对峙以来,早把我们这些“死老虎”撂在一边了。我替尚不会说话的孩子向他请安后,问询了病状,他便撩起上衣让我看。我随即扯开话题与他拉家常,讲听来的社会新闻,陪着老两口逗小外孙玩乐,以分散他的注意力,希望他乐观挺住。我也有些难以自圆其说,糊涂犹豫了。据说,收留丈人进病房的年轻医生,是医院造反派头头之一,掌实权。“立即解决病人的痛苦。”那位值班医生傻了眼。

岳丈那场病

那是在非常年代“文革”时期。婚前曾听妻子说,她父亲动过胃切除手术。医生关照,五年内无变化就没事。

一日早班下班后,推开家门,见妻子端坐床沿,守着熟睡的孩子,捂着手帕抽泣,令人莫名其妙。运动前期,我被批斗得够呛,自单位两派对峙以来,早把我们这些“死老虎”撂在一边了。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过上稍许平静的日子。

在柔语轻言劝慰下,我才知道,妻子父亲病了,病势很凶,发高烧数日不退,上腹胃部肿胀得硬邦邦的,触目怕人。她说:“二姐夫讲,差不多五年了。八成老毛病复发,怕是没治了。”说罢,竟然扯开嗓子放声哭了起来。我反复安慰:“不至于吧,前几天我抱孩子去看外婆,外公还好好的,没丁点动静。老爷子捧着大蓝边碗,饭扒得喷香呢!”她生气了:“不是你亲爸,不心疼。大姐夫从嘉定来看他,陪着掉了一个上午的泪。二姐夫急得团团转,到医院托熟人通路子,明儿住院。一样是女婿,你倒好,除了去挨斗,为我们家‘增光’,还有什么本事孝敬我爹妈!”

我婉转回了几句:“二姐夫有身份,想办法固然是好。可你们陪着老爷子哭,我不赞成。大家都哭,没病的也被吓出病来,哭出真病来,有病更加重病情!要稳住,特别不要当着老人家面。跟你说,大家各自回到家爱哭就哭,怎么哭都行!别学你大姐夫那样。”说完,我抱起睡醒的孩子,直奔隔两条马路的老泰山家。

七十有余的老岳父,往日和蔼热忱,如今满面愁容,双目浑浊,无精打采,不再也不想戏弄小外孙玩。按我们回族人说的人之将死,是真主命定已到,派取命天仙找上门来了。我替尚不会说话的孩子向他请安后,问询了病状,他便撩起上衣让我看。但见原来刀口缝合处,确实红肿锃亮,青里发紫,如同夏日孩童头上长熟的热疖子。

兴许杂七杂八书报看多了的缘故,我似乎较有把握地安慰他:“放心,不像是恶性。”我随即扯开话题与他拉家常,讲听来的社会新闻,陪着老两口逗小外孙玩乐,以分散他的注意力,希望他乐观挺住。直到晚饭时才告辞。

回到家,我凭自己掌握的知识和面见病人的直觉,开导妻子:“你想想,前几天老人家胃口还不错,怎么突然之间就进食不下呢?倘若果真癌症复发,突变没那么快。癌细胞是一点一点慢慢蚕食人的肌体的。再说,一没见他明显消瘦,二没发现他体重下降,前几天他还去买煤饼拉回来一车呢。依我看,很可能是触犯了刀口,老伤发炎……”“又不像”,我心中思忖,“五年了,咋早不发作,晚不发作呢?”我也有些难以自圆其说,糊涂犹豫了。毕竟没学过医。此话我没对她说下去,免得泄气,引得她哭得更厉害。而且,她听了我前面的辨析,揩干泪,低头思量一番,情绪似乎有所缓解,把乐观和希望转移到无危害生命的刀口炎症上来了。

她二姐夫是一家纺织厂“领导阶级”一分子,是名造反队的中队长。他通过大队部找到医院掌权的造反派,当即办好了隔日住院手续。

据说,收留丈人进病房的年轻医生,是医院造反派头头之一,掌实权。听了二姐夫哭腔的病情陈述,然后对病人作了初步观察,竟失去了医生临床应有的沉稳,居然半信半疑,挥着笔琢磨如何记录病历卡。正当犹豫不决之时,一位刚挨过批斗的老主任医生,一脸疲惫地与三个助理前来查房。

老医生用手抚摸老人腹部病灶,询问观察了一番,略作思索,便当着众人对那名值班医生断然吩咐:“不必拍片、验血、验尿样了,也不需要进手术室。你现在就去取一套手术器械和消毒用品来。”值班医生不解地向:“你的意思在病床上开刀?”“立即解决病人的痛苦。”老医生回答说。

“马上?”“对,就现在!”值班医生看着这个臭老九“老顽固”,疑惑地、不由自主地移动脚步,随即一溜快步,在护士伴随下,很快取来手术使用的必需品。老医生亲自操作消毒,也不上麻醉剂,对着老爷子腹部红肿发亮的要害,干净利落地快速运刀,只见刀口开裂处,一股黄脓突然喷出,连溢带挤,盛了满满一搪瓷方盘,约有200毫升。那位值班医生傻了眼。老医生对老爷子说:“老同志,好啦,就是这些东西作怪。什么癌不癌,没事啦,笃笃定定吃饭睡觉。住三天,星期五出院。”说罢转身向其他病房而去。

原来一家人猜测并担忧不止的绝症,被一位老医生不费吹灰之力,迎刃而解,阖家老少顿时破涕而笑。不久,老爷子康复。他叮咛老伴攒下粮油、牛肉票,说:“请不到阿訇,自家举意做‘知感’。”定下日子那天,他乐滋滋和大家动手烧牛肉汤下油香,还向我们三个回民女婿致谢。老丈人背地里对人指我说:“老三家好。右派归右派,可他有知识,不乱猜,通情达理,不咋唬。我病得厉害那两天,个个都像遇到丧门,哭哭啼啼。只有他宽慰我,和我拉呱。”

这话是我那口子后来在枕边上吹给我的。

2011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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