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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脚死里逃生

时间:2023-01-1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有天工间就餐,大家还未坐定抄筷子,有人就说,“长脚”生胃癌,一只瘤五六厘米大,医生讲要住院开刀。一阵叹息和担忧,便七嘴八舌回忆说,长脚抽烟过多,经常喊胃痛,骨瘦如柴面色灰……以论证消息的真实可靠。长脚姓解,是布机保养工,个高,近一米八。因瘦,腿显得格外长,大家直呼其“长脚”。经过好长一段时间,才听说他逃避手术,死里逃生了。不过,身板依然骨瘦如柴,像一根打枣杆子,“长脚”绰号没变。

长脚死里逃生

纺织厂女工多,占职工人数大半爿天。女工多,嘴多,厂里发生芝麻大的事,也会穿透震耳欲聋的机器声,一传十、十传百地散播开,搅得人人知晓。

有天工间就餐,大家还未坐定抄筷子,有人就说,“长脚”生胃癌,一只瘤五六厘米大,医生讲要住院开刀。癌细胞是否转移,等开出来看。听的人都一愣,面面相觑。一阵叹息和担忧,便七嘴八舌回忆说,长脚抽烟过多,经常喊胃痛,骨瘦如柴面色灰……以论证消息的真实可靠。

长脚姓解,是布机保养工,个高,近一米八。因瘦,腿显得格外长,大家直呼其“长脚”。上世纪50年代,纺织工人学习苏联老大哥,工厂机制也模仿,车间划若干工区。保养工原叫修机长,改称副工长,算是轮班工长的助手,生产的责任骨干。老解技术娴熟,管修96台日本造日野牌老机车。他40岁出头,月薪90多元,比技术员工资高出许多,是培训工的三四倍。

我是在“文革”横扫再次被打倒,下放车间劳动熟悉他的。听说他患了绝症,才忽然注意到,他确有一个多星期没来上班。在这之前不久,经常见他捂着上腹,跑医务室的次数越来越勤。有次,在隆隆机声中,我贴着他耳朵问病情。他说:“没事。胃痛,老毛病,吃点药就好。”然而,两三个月下来,本来脸上肉不多的他,日渐消瘦,脸色泛着灰黄。他不在意,同事们当然也不会为他朝绝症去猜想提醒。殊不知,这竟是不治之症的前兆。

他被医院收容后,再也没听到他有关开刀的下文。作为专政对象的我,也不便打听。经过好长一段时间,才听说他逃避手术,死里逃生了。

据说,上手术台的前一天,医院一切准备停当。他忽然向主刀医生提出请假外出一趟:“明天开刀,说不定一脚去,死活难料。”听其话音似乎很悲观,医生便打断他的话,做起思想工作:“伟大领袖说,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你要相信医生,要有与病魔作斗争的勇气,不要产生思想负担!”他接话说:“就是,就是。不过,我喜欢看电影,开刀前想到杨浦电影院再看一场《红灯记》,学习李玉和上刑场不怕死的精神,鼓足革命勇气,保证明天配合你们动手术。哪怕下不了手术台,双脚一蹬,我绝不怪罪你们!”

医生经不住他无休止地泡蘑菇,与其他几位主治医生商量一番,出于对“工人阶级领导一切”的尊敬和阶级感情,只能去请示驻院“工宣队”。工宣队头头听罢,想想也有道理,况且手臂要朝里弯,最终决定准许,特例满足病人不算苛刻的要求。

老解换好衣服,护士叮咛他:“早去早回,保证休息好。”他高兴地说:“放心,散场就回。”

然而,医院和工宣队万没料到,他们被老解耍了。他使用金蝉脱壳之计,直接溜回家里,死活不再住院接受手术。

无疑,老解逃出医院,因为怕开刀。但求生的欲望,却支配他仿佛中了邪,马不停蹄到处求助民间偏方,试图灭杀癌魔,延年于世。他放不下的是妻子和四个未成年的儿女。

人说以毒攻毒,吃蜈蚣百脚行,他就旮旮旯旯挖蜈蚣百脚;人说吃癞蛤蟆好,他就到郊区捉癞蛤蟆;人说水斗下、阴沟边鼻涕虫有效,他就让老婆买青菜剁碎,和鼻涕虫混在一起吃,闭着眼睛往下吞……总之,不管谁提供奇怪的秘方、偏方,凡能治癌可食用的蚂蝗毒蛇、王八黑鱼,蜘蛛蝎子,他都冒险以身试法。

他自感费解又感到宽慰的是,几个月下来,病情虽未好转,倒也不觉恶化。

有次,一位朋友告诉他,南汇县乡下有个土郎中专治癌症,百发百中,蛮有名堂,四面八方许多病人,大清老早排队找他看。于是,次日天不亮,他乘长途汽车奔去,临中午才挨到郎中为他把脉的机会。

郎中年已古稀。对他说:“我没有绝对把握,不好讲满口话。有言在先,方子里有一味猛药——砒霜。你怕不怕?”他说:“横坚横,早晚一死。你就死马当活马医,只要毛病好,听你便。”郎中交代说:“头剂喝下去,可能三天起不了床,莫慌。倘若醒过来精神不错,就有几分把握了。”

不出郎中所料,药喝下去,他顿觉肚里翻江倒海,惊天动天,四脚瘫软,奄奄一息,仿佛果真到了向着冥冥之境飘然而去的时刻。口内出气如游丝,眼皮不眨不翻动。他后来对人说:“当时,我心里明白,怕是阎罗王差小鬼来取魂灵头了。心想,死定了。”他确实没了知觉。

数日后,冰冷的手肢慢慢有了热感。他睁开眼迷迷盹盹,看着老婆孩子围在床边抹眼泪。好长一会,他才有气无力地问:“几天了!”老婆说:“你睡了三天三夜。叫不应,只是嘴里有点气,把一家人吓死了!”

又躺了两天,在家人的服侍下,他开始陆续进食。硬撑着去找土郎中继续就诊。郎中说:“药里还要放砒霜,剂量少了,不会再躺倒起不来的。”

经过一段时间治疗,他恢复了往日精神。手摸摸肚皮,软软的。一年后,他厚着脸皮壮着胆去医院检查拍片。医生大吃一惊,胃里显示阴影消失得无影无踪,指压无硬块感觉。医生问他缘由,他从头到尾叙述了一番瞎用方、乱投医的经过。最后说:“我也不知道,用了三四十个偏方,什么有毒性,找什么吃。究竟哪种对路子,讲不清楚。”同事们非但不可思议;连医生也听得疑疑惑惑,难以置信。可他的康复确是不争的事实。

病灶全部消失,他已50多岁。一直请长病假,再也没复工上班。直到改革开放,他60岁退休。我调离工厂后,听说他还活得好好的。不过,身板依然骨瘦如柴,像一根打枣杆子,“长脚”绰号没变。

2005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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