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小雀儿

我那小雀儿

称你，为我的，乐意吗，那只小雀儿？

——作者手记

常常，在喧嚣中，独静下来，撩开恼人的噪音氛围，撩开白色的垂帘，探头窗外：电线上，寄去长长的思念；林丛中，升起绿绿的眷恋；夕阳里，丈量着重重的魂牵——

我的小雀儿呀，你在哪里？

若果，没有那日的萍水相逢，没有那日的短暂相处，在他处，在别人手中，我没看见，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痛苦，也就不会有这篇文字了。

如在昨天。

突来的狂风暴雨，淋着一切，把我也淋回了家。匆匆冲进房里，一阵呼呼声响入耳鼓，随即一小东西跃进眼帘。喂，你怎么搞到一只麻雀？我问同室。麻雀已被用绳子吊着一只脚，在乱飞。见我闯进，更是飞得厉害。

好玩，真好玩，一阵惊喜涌上我的心头。我房间从来没有过这类东西。别了孩提时代，也别了麻雀蜻蜓之类，好久没玩了。顾不上放下书包，顾不上擦擦雨水，我就要玩它了。

同室告诉我，它会用嘴啄人。

能不啄吗？这是它的反抗呀。我说。

见我要捉它，它又飞了。“能飞到哪里去。”顺藤摸瓜，依绳子下去，很容易地，我拿到了它的一只脚。“小东西别动。”“哎哟！”没等我说完，它连啄着我。我自然地松开了手。

它又乱飞起来了，像个苦命的风筝。

前车有鉴，我开始小心谨慎了。到近它的脚的时候，我很快地用另一只手捉住它的双翼。捉住了，它却啄不了了。

唷，眼睛里发着愤懑、恐惧的光。头，左右急转。嘴，张着，欲啄状。

看，它的双腋下都紫了，肯定是给飞紫的。

我指着给同室看。

脚，也被绑青了，怪可怜的，放了它吧？

我动了恻隐之心。

不，放在这儿多玩一会儿。

悻悻地，松开它，它又开始飞了，又开始挣扎了，绳子被拉得直直的。

拉紧了绳子，也拉紧了我的心弦。雀儿呀，你别再飞吧。不知道，你何尝不知道，痛，是痛在你的心上。你没有办法，你只有在痛苦中挣扎，在挣扎中痛苦。

放了它吧？还给它的自由，还给它的天空。它是怪可怜的。为了明天，想找一个保护神，没想到，落到了一位不懂他人情感的人的手里。

连求带激地，我开始厌恶咒骂起他了。

“等我玩腻了，我就把它送给楼下的小孩玩。”他半真半假地说。

真的？！

我问他，他没有回答。

想起孩提时代被玩死的小鸟的惨相，又想想这活蹦蹦的小雀死后样子，想起下面小孩的不懂事弄不好就是用石头砸头，这小雀不死才怪呢，看着这飞着的小雀，心中油然而生怜悯，多么可爱又多么可怜的小雀啊！你今天怎么落到他手里？

千万不要把它给下面的小孩，现在你玩了这么长时间，看在你我同室的面上，把它放了好吗？

我苦苦地求着。

不行，至少也要到下午。

没有丝毫商量余地。

要是绳子忽然断了，多好。不行，即使飞出去了，也会被挂在树上，同样是死。要是忽然来了一只麻雀，把它带走，多好。可惜也不可能，人家也逃命去了。

望着扑愣愣的小雀，束手无策，只有滥发揣想了。

放了它吧？你看，它的脚都快出血了。

我继续哀求着。

不行。

边说，他边用一个大钉子伸进它的嘴里，让它咬住。雀儿果真咬着不放。像是泄愤恨。咬着钉子，不会咬坏牙齿吗？不会更加弥增疼痛吗？

看着雀儿紧咬的样子，我恨不得把他倒吊着，把钉子放进他的嘴里，让他试试。可惜，我不能。我没有他个大。犹如雀儿不能战胜他一样。

雨霁了。窗外格外的清新、高远、深邃、迷人。这时，走出小屋走出小小的自我走出一切压力与困惑。走向外边的宽广走向外边的世界，该有多开阔。可是，我不能。

如果，我能战胜他，如果我能双手托着雀儿，像电影像画中一样，放飞我的信使，放飞我的希望，该是多富有诗意啊。

终是没有办法。终是不能说服这个“罪犯”。

要去上学了。要离开你了，我的小雀儿。我想，只要我一走，他就很有可能置你于死地的，我可怜的小雀儿。

就要走了，请让我再望你一眼，我的可怜的小雀儿。或许，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眼了。

像是懂了我的意思，它没命地飞向我，一次、二次……并发出声声的悲鸣，鸣得我心里很不好受。

果真，回来的时候，雀儿不见了。他说，没有给下面的小孩，放飞了。

真的吗？

但愿如此，我的同室总不至于那样残酷吧？

窗外，传来声声雀鸣。

是你吗，我那小雀？

其实，即便你停在我的窗台上，我亦认不出你呀。

总不会是你的同伴对你的哭泣吧？

我的同室总不会把你弄死吧？

能告诉我，你现在何处吗？我的小雀儿。

（写于1991年5月27日子夜于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