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别黄鹤楼

话别黄鹤楼

一

再抚一抚呵，军营门前的湖柳，

再望一望呵，近水远山的哨口，

再问一声好呵，我的武汉关，

再道一声别呵，我的黄鹤楼……

执手战友亲朋，默默相对无言，

伫立蛇山四顾，胸中江花涌流。

呵，黄鹤楼，此刻——

当我悄悄地说一声“再见”，

在你身边呵，怎觉得

竟戎马走笔了十五个春秋。

二

可记得那个瘦长的士兵身影——

是怎样来去匆匆，经年奔走。

从湖乡带回满帆的春讯，

从山寨捧回丰硕的金秋，

从边卡带回血染的红棉，

从高峡捧回灿烂的星斗……

胸怀大川，铺开满目葱茏，

心系名山，涌来千叠奇秀，

持枪雪峰，腊梅为我盛开，

扬帆大海，雄鹰伴我遨游……

呵!山高水长千里路，

风尘仆仆更风流，

一腔诗情关不住，

歌声飞出黄鹤楼。

黄鹤楼呵，不也在这里吗?

亲朋相逢又相别，

相别相逢话不够，

肝胆相照心相贴，

权借淡茶当浓酒。

磋磨、争执、

寻觅、探求，

纵使言语相撞，

亦没有任何保留，

有时一语点破，

顿然笑声满楼。

还记得吗，沿着江堤边谈边走，

还记得呵，抵足湖滨联袂同游。

恨和爱的交织，

忧和喜的融流，

沉思，求索，

人生，奋斗，

烟云中始终不灭的信念之光呵，

像灯塔照耀着航行之舟。

我们从弯曲中走向成熟呵，

心中的歌，也唱得深沉而炽烈，

明亮而悠长，壮阔而浑厚。

走过的征途，回头望，

既峰回路转，又山明水秀。

如果说，

我曾留下几串疏浅的脚印，

战友亲朋呵，

哪一步

离得开你热情相扶的双手?

三

呵!黄鹤楼，如今我要走了，

走向何处?看见了吗?

那是祖国的南天窗口。

真是别情依依，

而又归心似箭，

因为那儿正在向我招手。

那是何方?特区新城呵，

它在春雷欢鸣中横空崛起，

以神话般的奇迹瞩目神州。

那儿信息翻飞着神奇的翅膀，

那儿节拍掀起连绵不绝的浪头，

那儿的电脑驱逐着艰辛的劳作，

那儿的兴建摒弃着保守的结构。

那里，耸天排架像莽莽森林，

那里，工地灯光胜满天星斗，

那里，高速公路正飞速延伸，

那里，每寸土地都发出欢吼……

“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

新的价值观念之风，

正鼓满千簇竞舟。

勇敢地拼搏呵，奋力地竞争，

给有志者赢得越来越多的自由。

从保卫者加入建设者的行列，

我懂得我的一切都需要重新开头。

战友呵，一声祝愿千金贵，

我会让新的气息滋润我的歌喉。

流连在耸立云霄的电子大厦，

大厦里瞬息万变的奇光异彩，

能不觉得如满足于几卷经典，

会不远远地被时代抛在后头?

寻访着渔民新村的百幢楼房，

楼房里急速鸣唱的组合音响，

能不觉得如满足于田园牧歌，

轻悠悠的，会赶上时代节奏?

……

新旧交替呵，蓬勃峥嵘，

兴致盎然地面向千姿百态吧，

在时代剧变中开掘诗的激流。

呵，我的武汉关，我的黄鹤楼，

轻轻地话别呵，默默地回头。

饯行之酒，壮我千里行色，

朋友之情，化作浪花涌流。

别歌一曲，唱到何时?唱到——

我们重逢在黄鹤楼的时候……

1984.2.于武昌南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