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里不老松

大观园里不老松——访“刘姥姥”扮演者沙玉华

“刘姥姥，你在哪里？”在中央电视台红楼剧组来邕首场演出的文艺晚会上，节目主持人“宝玉”和“凤姐”高声呼唤、寻找着刘姥姥。“哎……”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刘姥姥那颤巍巍的苍老声音，竟出人意料地出现在剧场后面的观众入场口，金丝绒门帘掀起处，曾闯过大观园的刘姥姥，竟步履蹒跚地步入现代化大剧场，顿时整个剧场掌声雷动。刘姥姥的扮演者沙玉华以自己精妙绝伦的表演赢得了观众的倾心赞叹。这不禁让我想起白天的采访。

“沙老师，您好！”乍见到沙玉华，虽然与剧中的刘姥姥形象相去甚远，可我还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因为沙玉华——刘姥姥的形象我是太熟悉了。

“沙老师，看了电视连续剧《红楼梦》，人们都说您把刘姥姥演绝了，听说刘姥姥走上东南亚电视时，轰动了整个东南亚，人们普遍认为刘姥姥土而不俗。您能不能谈谈是如何把握刘姥姥这个人物的？”

沙玉华微笑着略一沉思道：刚开始接戏时，心里是比较紧张的，《红楼梦》作为世界名著，在人们心目中印象非常深，而且对刘姥姥这个人物各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因此心里非常忐忑。考虑再三，还是拒绝了。但剧组不放。回过头一想，机会难得，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在《红楼梦》这样的名著中得到一个锻炼的机会，将是一生的荣幸。沙玉华说：“事情定下来之后，我的心情是又高兴又紧张，感到一种无形的沉重压力。这种压力在排戏的三年中，时刻未减轻过，这倒不是个人名誉得失的压力，而是觉得自己的表演关系着整部《红楼梦》电视剧在观众心目中的地位，为了真实地重现二百年前书中的人物，我决心下番苦功，把‘刘姥姥’这个人物琢磨透。在排戏期间，我身边始终带着《红楼梦》原著和字典。反复地阅读使我认识到：刘姥姥是个多侧面人物。一方面她具有农民的憨厚朴实、心地善良的天性，另一方面她也不乏农民阶层的油滑一面。因此，她敢于带着外孙进京城，豁出老脸闯贾府，并敢于以大葱大蒜这些自己生活中的土玩意作诗，与贾府中炙手可热的当家少奶奶凤姐相对，就足以说明她有一定的见识，而不全是一个土头土脑的乡下老太婆。所以，演她时，要把握住她农民身份中朴实憨厚的本质，再加入见过世面的油滑与应酬。把握住这一点后，每当站在摄像机前时，我就全身心地去体验和表现刘姥姥为生计所迫，不得不强压心中被人耍笑的酸楚，而强装笑脸，曲逢人意的心境，使其与雍容富贵、高高在上的贾母形成鲜明的对照，以强烈的反差来突出人物形象。”

“听说红学家们对刘姥姥的形象众说不一，有一位干脆认为她是麻木的，您对这样的说法怎么看？”我问。红学家如何认为自有他的道理。但就我自己对刘姥姥的理解，她心地善良，但却不甘居于被人耻笑的地位。比如当她在贾府家宴上用象牙筷子夹鸽子蛋与凤姐应酬时，一方面她已意识到自己在被人耍笑，心里十分不安；但另一方面贾母出乎意料地接见了她，这说明她此行要与贾府联宗的目的达到了，以后再来贾府乞些生计费用有望了，因此她又有些高兴。由于把握了剧中人物的这种复杂心境，在演这场戏时我感到很累，脸笑而心酸。我想，如果刘姥姥的几段戏能得到观众同情，就是我最大的安慰。“现在回过头来看《红楼梦》，您对自己塑造的刘姥姥是否满意？”

“在我的感情里，总觉得自己对这个人物并未完成好，虽然观众，尤其南宁的观众们热爱刘姥姥，可她实际上是借名著立起来的。至于我的表演，只能算及格。”沙老师十分诚恳地道：“全剧拍完后，再反过来读小说，我发现在自己的表演中存在着许多不足，虽然这发现对被人称为‘遗憾的艺术的电视剧’来说已于事无补，但我想起码可以对自己今后将塑造的人物有点启迪作用吧？”

是的，善于用心去观察生活、积累生活，并反过来为表演生活的艺术服务，这是沙玉华能将刘姥姥表演得如此栩栩如生的一个重要因素。要知道沙玉华幼年时，祖父家资颇丰，而外祖父家则是农民，外祖父来时，祖父、父亲的厌恶神情，给她幼小的心灵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这种感受对她塑造刘姥姥的形象，不无积极作用。

当笔者问起今后是否还会接类似的角色时，沙玉华两手一摊：“我适合演喜剧，但我一生的眼泪却几乎在舞台上哭干了。近期，我不打算马上接戏，想留点时间，以便使自己的思想有一个从刘姥姥的生活中转变过来的过程，以后嘛，我希望接一些与我以往的舞台形象反差大一点的角色，把表演角度再拓宽些。”

望着这位年近花甲，从事表演艺术已四十年却不知满足的文艺老兵，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我衷心地祝福她这美好的心愿能如愿以偿。

《广西广播电视报》1988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