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翻越米溪梁

最后一次翻越米溪梁

米溪梁位于安康市紫阳县境内东部，汉江以北；海拔1799米，背靠凤凰山，与大巴山紧密相连；气候湿润，昼夜温差大；煤矿矿产丰富；植被茂盛，种类繁多，属天然氧吧和野生动物的栖息之地。

由于紫阳县特殊的地理环境位置，千百年来，交通运输基本上靠古栈道上背挑马驭，沿河的纤夫将河道两侧的石头脚踩手磨得溜光。五、六十年代也只有一条晴通雨阻仅能通马车、架子车的道路。一九七一年“三线”建设修筑的支铁便道起名为“恒紫”公路，即省道310公路，是紫阳县历史上第一条三级公路，“恒紫”公路在米溪梁约40.4公里，最大纵坡7%，最小半径30米，有168道弯。货车每翻越一次需3个多小时，三个道班几代养路工不辞劳苦，兢兢业业，但每年遭遇水灾和冰雪，他们也无奈苦守。有47万人口大县的紫阳经济较为落后，盛行的考察、检查在紫阳一片寂静。

2007年12月23日，国家高速公路网包（头）茂（名）线104公里的安康至陕川界段正式拉开了建设序幕。它被列为陕西“十一五”交通基础设施建设的重点项目，也是陕西“2637”公路网的重要组成部分。该项目地处大巴山腹地，山大沟深，横坡陡峭，沟壑纵横，降雨频繁，洪水灾害多。工程建设极其困难，其桥隧比例高达78%，在全国也属罕见。特别是全长8公里的紫阳隧道，它横贯米溪梁，地质状况极为复杂，给施工建设带来前所未有的困难。

2010年11月17日省交通厅为加快安毛川高速公路建设步伐，成立安毛川高速公路会战指挥部，我有幸担任了副指挥，直接参与工程大会战。指挥部设在紫阳县城，由于紫阳隧道未贯通，南往巴山，北往流水，翻越米溪梁也成了家常便饭，过去翻越一次一天都休整不过来，现在最多一天三个往返。白天去工地检查，晚上开会研究，安排布置工作，还要翻阅大量的资料和图纸。常常在零晨两点多才休息，有几日一天行驶800多公里路，短短的一个多月眼里布满荆棘，胃也不争气地痛了二十多天，折磨得整夜睡不着，早上起来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滚，总指挥孔庆学见状不断催我回西安看病，检查结果为糜烂性十二指溃疡，有两处已穿孔，休息几天后又回到紫阳指挥部。从此，每次翻越米溪梁总有些犹豫徘徊。

其实米溪梁的一年四景还是让我遐想、欣赏和留恋。春天，它桃红柳绿，万木争荣；夏天，它枝叶繁茂，一片葱笼；秋天，它万紫千红，叠翠斑斓；冬天，它林海雪原，银装素裹。从山脚盘旋而上，经过蜿蜒曲折的168道弯又延坡而下，磕磕碰碰的在车上睡不着也坐不稳。若遇雨，说来即来，瞬间白云苍吼，雷鸣闪电，倾盆而泻的大雨万箭齐发，酣畅淋漓。若遇风，仿佛一匹无缰之羁，驰过屋脊，瓦楞瑟瑟作响；驰过林梢，黄叶尘土乱飞，从山峰一纵而下，又从深谷一跃而上，来无影，去无踪。若遇雾，让人震撼地领略云海之魅力，时而能见度不足一米，时而波涛阵阵，雾影婆娑；远山叠峰若隐若现，零乱得荒唐而有序，透过飘渺雾气，感慨着无尽的美妙与神奇。如今翻越米溪梁，沿太阳走过的路爬行，寻找自己的影子；清晨听蛙沉闷的嗓音，倍觉寂静；晚间只觉车轮有路可行，即闭目于短暂的梦乡之中。寂苦无奈的紫阳人可能也是这种感受。因为，高速公路对他们来讲即是憧憬中的浪漫，又是自由中的羁绊，还是漂泊中的图形。

听一位资深记者讲述了两个动人的故事，非常惊诧。2009年5月28日小河至安康高速公路通车那天，远在紫阳县毛坝镇仁河村的村民二十多人想去安康五里通车典礼现场，由于路途遥远，翻山越岭需要两天时间，加之当时大雨连绵，他们放弃去通车典礼现场的想法，随即买了1000多元的鞭炮，在深山孤岭中鸣放，庆祝小康高速公路顺利通车。这是何等的心愿，何等的慷慨，何等的境界。2010年12月26日安康至汉中高速公路通车那天，紫阳县洞河镇三坪村村民十多人自发买了些大小不一的红纸笔墨，上面写着“感谢胡主席！感谢温总理！”。他们高举着标语，齐整整地站在无人观望的山坡上，面向北孤芳自赏。尽管他们字迹潦草，不整齐化一，有些笔画还不准确，但他们的行为代表了亿万农民期盼高速公路、期盼幸福生活的愿望。他们不懂得去表演，也不会去做秀，什么也不去追求，只有一个很简单的希望，小康、十天高速公路通车了，我们也快了。

2011年2月12日是我最后一次翻越米溪梁，心情特别诧异，有喜有哀。喜的是过不了多久自己和紫阳人一样，以后再也不用翻越米溪梁了，紫阳的父母官为群众发展而规划的“低山茶叶蔬菜、中山蘑芋蚕桑、高山木本药材”立体模式不久将会实现。老百姓自己的茶叶、金钱桔、毛栗子、木耳、香菇和出口的石板林林总总的山货可以走出大山了。哀的是这么好的众山拱绕、峰峦峻美、五彩斑驳的美景再也没有更多的机会欣赏了。索性把车停靠在米溪梁最高点的路边，搀扶着树木，脚下踏着冰雪，举目远眺，顿时心身愉悦，虽然凉风吹拂着，浑身透凉透凉的，得意自在却充满了心间，惬意之极。无风、无雪、无雾，在璀璨的阳光下，无限风光在险峰，一派银装素裹似大海无垠。站在这里无论是仰望还是俯视，仿佛都能看到三坪村十多位老人妇女在红纸上写的感谢语，他们整齐地站在那里，高高举起的样子。都能看到仁河村二十多位村民站在山脊上燃放鞭炮的欢乐情景。他们享受着寂寞和孤独，同时也享受着大自然的美丽与平静，他们表现出的不仅是大爱无垠，还有对祖国的忠诚。想像着他们生活在山脊上的洒脱与刚毅，安祥与温柔，也想像着他们衣着破旧脏乱，却个个流露出灿烂而幸福的笑脸。

2011年3月10日，紫阳隧道终于通车了，由于全省联网调试的原因，通车的时间定在了下午13时整，这次通车没有组织盛大通车典礼，也没有任何的庆祝仪式，运营管理单位上午9时接收，下午13时正式运营收费。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日子，也是让人难以释怀的日子，这天从我们接收的那一刻起，所有要翻越米溪梁去安康方向的车辆自觉地、有序地整整齐齐排列在道路右侧，从紫阳收费站一直排到县城的仁河大桥上，280多辆车，绵延几公里，没有争吵、没有堵车、没有事故、没有交警。权河、毛坝、巴山收费站也同样有等待通行的上百辆车，有礼有序。让人吃惊的是我们的路政和工作人员怕堵车上地方路巡查时，司机和乘车人的热情和耐心深深地感动和教育了我们的同事。他们最早的从上午9时一直等到下午13时，不急躁、不骂娘，依然表现出的是热情、友好和善解人意的淳厚本质，沿路不断有人给路政和工作人员发烟、送水果、送矿泉水。一位司机说：“再也不用翻越米溪梁了，让我们等一天也没意见。”还有人不断地给路政人员打招呼“你们辛苦啦”。除了司乘人员之外，延线上千群众自发地站在高速公路两边，特别是紫阳隧道两端和各收费站，他们多年的愿望就要实现了，怎能不来庆贺。下午13时，群众自发的鞭炮声响彻各个山谷，有的把鞭炮仍在路上，有的把鞭炮挂在树上，有的把鞭炮索性提在手上，还有一位司机从车上下来提着鞭炮绕着收费站跑。伴随着收费员一声声的问好，看的出每一位交费、领卡的司机个个都喜笑颜开。

紫阳47万人缅念的无辜苦难终于释怀，我也如释重负，熟悉与不熟悉的面孔瞬间都不陌生了，大人小孩都表现出了喜气洋洋，显现了无尽梦想成真的浪漫。可以想像远山深处的他们是如何渴望高速公路的。

回首米溪梁，山还是那样美丽峻险，路还是那样崎岖蜿蜒，曾经的翻越者喜迎的晨光亮了、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