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笑声

母亲的笑声

冉曼曼

2005年12月我在《人民文学》上发表了一篇小说《哑娘》 ，当时班里很多同学传看着问我，这是不是你真实的母亲。我说不是。

母亲说话是干脆利落的，高兴时会像一个孩子，蹦跳着，手舞足蹈，并且大声唱着喜欢的豫剧，她几乎每天都很开心，我很少见到她皱眉的样子，即使生活有不如意处，母亲也只是淡淡地叹一口气，随后便是释然。母亲的这种性格深深地影响了我，她的有趣和开朗也传达给了家里的每一个人。

我是一个不幸的孩子，但是母亲将这种不幸缩减到最小，以至我在五岁入学之前并不知道自己的残疾。但是调皮的孩子们提醒了我。终于，在又一次受到愚弄之后，我哭着跑向母亲。她只是紧紧地抱住我，一言不发，那天母亲没有了笑声，家里也一片静默。

母亲常说，越是弱的孩子，越应得到父母更多的照顾。小的时候姐姐经常在奶奶面前抱怨，说父母过于偏袒我，以至于她感到受了很大的冷落。但是我们终于慢慢长大，经年之后，懂事的姐姐也习惯了父母对我的爱，潜移默化的，她也学会了像父母那样照顾弱小的我，虽然我也慢慢长大，但姐姐还是一如既往地保护着我，甚至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把这个从小爱嫉妒的妹妹看得这么重要。

我从小就是一个安静的孩子，有了痛楚从来不说，只是一个人慢慢吞咽，躲在被窝里流眼泪，在学校受到了欺负也从不对家里说。母亲对我是格外疼爱与照顾的。她常常害怕我的内心会有什么疼痛，所以经常想方设法让我说话，让我说说在学校里的生活和朋友。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孩子的不幸处是父母最大的伤口。每一次试探着让我开心，让我说说在学校里的生活，他们也在担惊受怕，害怕我会受到不公正的待遇。然而我当时并不理解，有时甚至会抱怨她的唠叨和没完没了，这时，母亲便会默不作声了，慢慢地转过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第一次离开家去外地读书，大约有一个月没有回家，那是我最为难熬的一段日子。回到家，询问了生活细节之后，母亲说：“你这个馋猫，在学校吃不到肉吧。 ”母亲只是给我开玩笑，没想到我的眼泪却流了下来。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还在笑着说：“傻妮子，怎么了。”我摇摇头，不说话。母亲也呜咽起来。

母亲常说我是遗传她比较多的，而姐姐更像父亲。所以，我长得不如姐姐好看。而姐姐也常在我笑时抓拍几张照片，说，看看哪，和咱妈一模一样。我的性格中有和母亲相似的，比如，善良、诚实、有时笑起来就没个完。但是，我有很多孤僻的因子，举止笨拙、不善言谈，稍有言语便会惹得周围的朋友大笑，常被熟知的人戏称为“傻子” ，我是不如母亲的。

我在学校里上课，母亲常会趴在窗口看我，下课后还会和老师交谈，询问我的情况，一直到我大学毕业都是如此。以至在学校里同学们见了母亲就会打招呼，并且很快通知我，你妈妈来了。我一直固执地认为这是枷锁，我渴望逃离。终于，我要去更远的地方读书了，那是母亲不可能经常去，甚至走不到的地方，我的内心是欣喜的。以后的事实也证明了我的猜想，只有父亲会来，母亲总是在电话中说，太远了啊，可是我也想去看看啊。她终究还是没来。

我始终不明白，为何父母会把子女的一切看得比自己还要重要。我也要结婚生子，很多年之后，再次回首，也许母亲的这份深情我才能真正懂得。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对母亲的感激与爱，只能让这种深情在心中慢慢积淀。

父母在家做着一份小生意，我和姐姐曾劝说过多次，不要再干了，多休息些时日。但是他们还是在坚持着，母亲对姐姐说，她希望多挣些钱，以后还能帮帮我，她不确定我是否有能力养活自己。虽然一再说让姐姐帮助我，但她终于还是放心不下。我已让母亲受了太多的累，虽然她还是很开心地生活着，时至今日，有母亲的地方总是能有阵阵笑声传出来，但是我的内心深处有一份歉疚在不知不觉地蔓延。

我一直在想，是什么力量让母性的光芒如此明亮，遮盖了四方投射过来的阴霾与不祥。当我离开母亲很长一段日子之后再去回想，才渐渐懂得母亲的珍贵与无可替代。见过很多母亲之后，我终于明白母爱的力量。

（作者为宁夏大学2008级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