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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高处看村庄

时间:2023-01-1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它站在高处,观览着村子的变迁、寒来暑往。站在高处,我似乎永远都不是村子里起的最早的人,起的最早的是爹。站在村庄的高处,村庄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逃不出我的眼睛。站在村庄的高处,村庄外的景色一览无余。这是村庄唯一的水源,与生活息息相关。粮食与土地构成了我们维系生命、维持村庄的最基本的因素。村里人都知道我又要回城里了,他们始终都不知道,其实我并没有走,我就站在村庄的高处,以一棵草的形式继续洞察着村庄。

站在高处看村庄

杜 凯

我终于想明白了,我其实就是一棵草。这棵草或许是我家院子的门楼上的那棵,或许是屋檐上的那棵,也或许是村委大院二层旧楼房的房顶上的那棵。它站在高处,观览着村子的变迁、寒来暑往。

站在高处,我似乎永远都不是村子里起的最早的人,起的最早的是爹。我说的这句话西沉的月亮可以作证,星星们也可以。爹总是在天还蒙蒙亮时就起来了,推开屋门,在院子里打一个响亮的咳嗽把我吵醒之后,他就扛起一把镢头下地了。直到他满身泥土从地里回来,天才刚刚大亮,村里人也才刚陆续醒来。那时候,娘已经把早饭做好了,就等爹回来吃。每当这时,站在高处的我就想大声地向他们喊声爹、唤声娘,可我才刚张开口,就有一阵风刮来了,它把我想要喊出的话又挡了回去。我认识这阵风,上一次也是我想要对爹娘说话的时候它就来了,结果刚好把我发出的声音吹散。这阵风仿佛是我前世的宿敌,总想着与我作对,只要有它在,我想说的话以及我已经说出的话,爹娘永远都听不到,村里的其他人也都听不到。

不过,张五家的那棵一百多岁的老槐树就听得到。老槐树都那么老了,记性却不错,它还能叫出我的乳名,还记得我早已忘记了的小时候的事。它几乎能记得村里所有人过去的故事,只是它从来不说。能听到我的声音的还有一片我小时候抬头看到过的白云,它依然那么白,这么多年,它一直都在村庄上空飘来飘去,只是已经没人抬头去看它了。还有一只被我打伤过的小鸟,那一天它从东边的河滩上飞过来,在路过我头顶上空时看见了我,它停下来向我问好。我知道,它已经不记恨我了。

站在村庄的高处,村庄里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逃不出我的眼睛。根叔家的二小子高高兴兴地娶回了离村子八九里地的流井村的漂亮姑娘;一辆桑塔纳小汽车与五六辆农用三轮车载着柳伯家的大丫和她的嫁妆去了镇上,一路上腾起的尘埃久久不散;刚刚辍学的十六岁的小发背着行李走出了村庄,他是去城市寻找自己的梦想;在南方某个发达城市打工三年,连过年都没有回家的海子被人用一个小木盒装着带回来了;隔壁五十多岁的李伯家刚刚添了个大胖孙子,村里人都去祝贺了;村子里最年老的二爷被众人从茅草房抬出了村庄,后面跟着一大群孝子贤孙……一件事接着另一件事,似乎有永无休止的意思。

站在村庄的高处,村庄外的景色一览无余。村东是河,河水长流,无休无止。这是村庄唯一的水源,与生活息息相关。村西是岭,村庄的四周是土地,土地上正生长着大片大片的小麦、玉米、棉花、花生、高粱、地瓜……每一种庄稼都在努力地生长着,直到颗粒归仓,它们才有时间休息。粮食与土地构成了我们维系生命、维持村庄的最基本的因素。在粮食与土地的深处,一串长长的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脚印从遥远的地方一直延伸至我的村庄,我看清楚了,那是一条血脉,是我的祖先们迁徙的印迹。

站在高处看我的村庄,我突然发现村庄是那么小,小到从这头走到那头不过三分钟,小到人口不过七八百,小到一天的事不过是吃喝拉撒,一月的事不过是修房理院,一年的事也不过是春种秋收。可村庄又是那么大,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这些事每天都在村庄上演,这里的每一个字都是人生的一场大戏,演员都是村里人,演的是他们自己,戏是真实的,人也是真实的,戏叫生活,人是人生。

有一年冬天,我从高处走下来,回家过年。娘和我聊起村子里发生的许多事情,我说,娘,这些我都知道了,我是亲眼看到的。

过完年后,我提着行李从村里走了出来。村里人都知道我又要回城里了,他们始终都不知道,其实我并没有走,我就站在村庄的高处,以一棵草的形式继续洞察着村庄。

(作者为宁夏大学政法学院2007级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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