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担桃花吐铁来
杭州湾南岸的海涂上,有一种海涂产品,名曰“吐铁”,亦名泥螺。它是我们桌上的菜肴,可盐腌渍,酒渍,也可鲜食,且价廉物美。
儿时的我,常在道地中央玩耍,时而能听到“鲜吐铁要否?”“盐吐铁要否?”的叫卖声,也就是“郎担桃花吐铁来”。我们便会顺着这叫卖声寻过去,还紧跟在他的后面,仔细地打量着他:一个黑紫脸的汉子,头戴乌毡帽,身缠短祝裙,脚穿布辫鞋,腰系布肚兜,肩挑两只圆木桶,桶的一边系只箍笼,另一边系只米袋,一头是盐吐铁,一头是鲜吐铁,走村串户地叫卖着。我家钱少不能买,母亲从抽屉里拿出一只鸡蛋来,以兑换盐吐铁吃。那汉子将鸡蛋举得齐眉高一照,在耳边一摇,随即将鸡蛋放进箍笼,开启那只盛盐吐铁的桶盖,掌上满满的一勺盐吐铁,放在我母亲的碗里(也可用米兑)。鲜的要比盐渍的鲜美,为什么母亲还是要兑盐的?原因是我家人口多,盐的可以多吃几餐。
当我去当了学徒以后,常能尝到鲜吐铁,确实比盐吐铁鲜美得多。还有吐铁煎豆腐、吐铁炒茄子、吐铁炒蒲子等等。20世纪70年代,我去镇海宁波港建设指挥部工作。我的家被安置在海堤边的“应德观”,一座道观里,北窗临海,每天面对茫茫大海,看到潮涨潮退、潮升潮落。每当潮落时,便会显露出大片的海涂。在那黑压压的海涂上,还能见到许多住在附近的许多居民,有男人、妇人,也有小姑娘、小伙子,赤着脚,裤管卷上大腿,手挽着竹篮子,脚在泥涂里陷得深深的、一躬一躬地在捉黄壳白肉的吐铁。有的小伙子还一只脚跪在仅半米长的小木船上,小木船上面有个架,架上手可攀、可推、可靠,另一只脚可向后撑,这样脚不会陷下去,行进的速度便会加快,捉吐铁的效果就好。还有钓跳鱼、掘蟹的……
有一次,正是星期日,我读小学的儿子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跟着邻居和同学也去海涂捉吐铁。夕阳已西下,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可是迟迟未见他回来吃饭。我急忙四处打听,才知他和同学一起去捉吐铁了,而且大海的海水已经漫上了海堤,这是个很危险的信号。我儿子不识水性,不懂远离海潮。因为海潮来得快,撤退来不及,跑不快,就会被潮水卷去而葬身鱼腹。天越来越暗下来,我急得满头大汗,好在这时海堤上有一个黑影渐渐靠近,急奔过去仔细一瞧,果然是他,他双手还捧着一只铝饭盒,铝饭盒里面装的当然是吐铁。虽已放心,可难解我的“心头之恨”。我从儿子手中夺过铝饭盒,重重地掷在地上,当啷一声,铝盒中的吐铁散落一地。儿子却蹲在地上捡他的吐铁。我还喋喋不休地骂他:“你不要命了,你跑不快,会被潮水卷去。”如此教训了一番之后,他再也不敢跟着人家下海涂捉吐铁了。
记得我小时候听大人们说,吐铁,壳卵圆形,簿而脆,壳口大,表面平滑,体肥,略带黄色,不能全部缩入壳内,皮肤略透明。腹足两边缘各反折掩盖壳的一部分,活动于杭州湾南岸的浅海泥滩上,会吐舌含沙,沙黑如铁,至桃花开时,铁始尽,味乃佳,制作的方法很多,有盐渍、酒渍,味道鲜美,善饭,鲜食,则其美味异常。古人云:“二月桃花时佳,八月桂花时亦佳。春时最肥美。至秋瘦小,乡人所不屑,贩往山中,则得之如琛错。盖岩栖谷,饮者得海味咸寒,则足以济其沙石之气。”
余姚、慈溪海涂产吐铁历史悠久,质佳。他处产者,质小而多泥、壳黑。唯杭州湾南岸产者,大如拇指,壳黄,满壳皆肉、皆油,绝无泥沙,且食之益人。
清吴仪洛曰:“吐铁补肝肾,益精髓,明耳目,性甘酸、咸寒。”沈云将曰:“吐铁,海中螺属也。大者有腊如凝,膏白,壳中吐出。膏大于本身,光明洁白可爱。姑苏人佐下酒小盘,为海错上品。产于鄞之南田者为第一。一名麦螺,一名梅螺。今余姚、慈溪后海所出,不亚于南田。”所以,吐铁历来是穷人餐桌上的上等菜肴,尤其是腌吐铁,更是山区老百姓的美食。富人一般是不食吐铁的。
宋厉元咎诗:
出身沙际海洋洋,无识无知无酌量。
敢与蛟龙争化雨,肯同鱼鳖竞朝阳。
免冠喜脱三途难,吐舌甘从五鼎烹。
缧纲若遭渔者手,辛酸乞尽百年长。
清潘朗《海村竹枝词》:“树头月出炊香饭,郎担桃花吐铁来。”
厉诗叙说了吐铁的出身、经历和最后的结局。潘词却写出了贩卖吐铁人的情景,也是穷苦者居多。
我们家乡过去除了郎担吐铁以外,还有郎担虾子、郎担梅鱼等等,均后海所出,他们走在农村田间弯曲的小道上,走村串户,方便农民购买。也有豆腐郎担、杂货郎担……现今已不多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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