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着发电机走完长征
孙子说,在中国军事博物馆,爷爷看到那台发电机哭了
《桂林晚报》2006年5月23日
通讯(系列)
作者:唐林洪 黄月波 周 波 彭敏翎 陆汝安
梁敏力 唐艳兰 庄 盈 张 鲲
编辑:王慧明 钟丽梅
2006年5月16日至8月8日,桂林晚报策划了重走长征路大型采访活动,派出由3名记者和2名志愿者组成的新闻采访团,驱车沿当年中央红军长征所走的路线进行采访报道,历时85天,纵横10省(区),行程1.5万多公里,全程发稿260余篇、图片220余幅,共计26万余字。
长征路上,是他把中央军委一台专供发报机用的发电机一路背到延安,这台发电机现被收藏在中国军事博物馆。
2006年5月20日,我们在江西省于都县城东16公里外的岭背镇谢屋村,找到已故老红军谢宝金的孙子谢华元,听他讲述了红军爷爷的故事,从几块陶瓷碎片拼凑起的遗像中,看到了这位老红军的容颜。
背着红军的“耳目”到延安
“我爷爷小名叫观福生,1932年参加红军时36岁,已经结婚18年,有3个儿子。我大伯是个木匠,二伯18岁就当了红军的团长,在兴国一次战斗中被刺刀挑破肚皮露出了肠子,没有药治就牺牲了,我爸爸也参加过红军,后来与队伍失散就回了家。”
“爷爷个子很大、有力气,一个人能挑150公斤。参加红军后被选到那时的中革军委情报部技术股工作,任务是保护发报机和给发报机供电的手摇发电机。那部发电机很重,有139斤,平时8个人轮着抬它走。爷爷讲首长说了,这些设备是中央军委的耳朵和眼睛,要用命来保护它。当时,中央派了个128人的加强连保护这些设备。”
“长征一路打仗,那个加强连最后只剩下我爷爷、于都的段九长和瑞金的钟起汉3个人,钟起汉解放后回宁都县当了武装部长。那发电机是手摇的,别人摇不动,我爷爷力气大,首长说只有我爷爷能对付它,所以爷爷就一个人背着它一路走到了延安。”
“1936年,爷爷做了延安生活合作社主任,他当时的助手冯正明后来当了江西省农业银行行长,20世纪70年代还来过我家。1949年,爷爷进北京,分配到总参三部工作,负责管理各地收缴反动派的财物。1952年,爷爷患了肺结核病,转业回到于都,因为没文化又被分到水头乡当了总支部书记。这一回来,爷爷刚好错过了1953年的全军授衔。红军时爷爷就是中革军委情报部技术股长,团级干部,到去世时他也是这个级别。”
爷爷总是走着去县里开会,
说两万五千里长征都走过来了,还怕这15公里路
“1956年,乡里成立供销合作社,我爷爷被调去当了副主任兼收购员。收废品、收牛皮、收猪小肠来加工肠衣,又脏又累。牛皮收上来,还要把皮上面的肉刮干净,臭死人了,爷爷天天都从早上干到半夜。有人看不过眼,说:怎么把一个老红军派去做这样的事?我爷爷反问人家:做这样的事有什么不好?人家说他傻,他说:做这样的傻子有什么不好?”
这时村主任谢树远插话说,当地人称呼他“你真是个宝金”,就是说那人太傻太老实。
“他就是这脾气。那时我们这里是产棉区,他管着收来的几万斤棉花。我大伯想做床好棉被,就拿了几斤五等棉花去找他换点一等棉,我大伯想在那棉花堆里随便拿一坨出来也看不出什么啊,但他被爷爷骂了出来。爷爷说,这是公家的,不能动。”
“1966年,爷爷肺病发了。他的战友请他去北京治病,爷爷就把我带去了。那时我16岁,跟他到北京见了他的好多老战友,还去见了毛主席、周总理和朱德。我们住的是总参招待所,我看那里的地毯好软和,一踩就有一个深深的脚印,就找招待所的刁所长,说爷爷那么大年纪了,在家还用稻草垫床睡,能不能给我几张带回去,让他睡舒服点?刁所长满口答应,临走打包了四大块地毯给我带走。爷爷看见了问是什么,就马上把刁所长叫来,还凶人家,说这是公家的东西,你凭什么拿来送人情啊?搞得人家刁所长脸都红了。我们那次就空着手回来了,路上爷爷还骂我,说不义之财不能要,说以前他在总参管着那么多金银珠宝,有好多还是用马车拉来的,要发财容易得很,但那些财拿不得的,是公家的。”
“爷爷经常到县里开会,他总是自己走路去。有人说,他干吗那么傻,不去坐车,说按他的资格就算叫县里派车来接也不过分啊!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两万五千里长征都走过来了,还怕这15公里路!”
我写信向北京首长要钱,爷爷做过一次妥协
“我爷爷3个儿子,就我爸爸帮他养了五个孙子,我是老二。别人都知道我爷爷是老红军,还一直跟着中央首长走长征,可我们几兄弟谁也没能沾上他一点光。”
“1952年爷爷转业,转业费是200担稻谷的领条,到县里换了现金,回岭背镇盖了两间屋。我们住乡下,那房子也空着。到1956年成立供销社,他说社里房子紧张,就把那两间屋让给了供销社,供销社后来给了点钱让我们在乡下再盖一间房,房子盖完倒反欠了点钱,还了好多年才还完。大概是六几年吧,家里十几口人过年都没钱买菜,那时我十几岁了,偷看了爷爷的一个小本本,瞒着他给北京一个三号首长的信箱写了封信,后来就收到了300块钱。爷爷知道后,第一次骂了我,说几个孙子里他最看中我,我这次做得太让他伤心,太丢他脸了,叫我把钱退回去。那次我也哭了鼻子,说那我们还过什么年?爷爷听了半天没吭声,后来说,下不为例!这是他唯一的一次妥协。”
“我是1970年自己考进于都县食品公司的,我哥哥也是自己找到赣洲储木场上班的,还有三个弟弟就一直在家种田。我那时叫爷爷找老战友帮帮忙,我想,他以前的通讯员后来都当了军长,还有很多战友在北京当大官,还有那么多老首长,只要他开口,给我们找个工作有什么难?可他说,你要工作,他要工作,全国人民都要工作,那谁来种田?我说我们一大家人一个也出不去,你也不考虑?他说,我们在农村有什么不好啊!”
在军事博物馆,
工作人员不让摸他自己背过的那台发电机,爷爷哭了
“1976年,爷爷又去北京看了次病,还是我跟去了。有一天,我们去了中国军事博物馆。在那里,爷爷看到了一台老发电机,他当时就很激动,几步跑过去就想上去摸摸。有个工作人员跑过来拦住他,说这是珍贵文物,不能乱碰。爷爷当时突然发了大脾气,样子很吓人。他流着眼泪指着那发电机对工作人员说,是我背着它走完长征、走到延安的,现在我摸一摸它都不可以吗?说完,他也不管我们,凑到那发电机面前看了又看,脸上全是眼泪。我看他把手伸出去想摸的,后来又缩了回来,手抖得很厉害。工作人员站在旁边看傻了。也是在那次,爷爷才把那台发电机的事告诉了我。”
爷爷去世前交待我,
说老四太捣蛋,让我管好他,千万莫让他去坐牢
“爷爷1979年退休,之前每月拿38块钱工资,退休了就拿50块,到1986年才涨到100块,就那年我爷爷去世了。爷爷说他拿38块也很满足了,那个加强连剩下的3个人里,段九长的工资是30块钱拿到死哩。”
“临去世前,爷爷交代了我三件事,说老五(就是谢华元的小弟)还没结婚,让我帮他了了这个心愿;说老四太捣蛋,让我看紧点,千万别让他闹到要去坐牢;最后就是说房子的围墙塌了,让我修好来,几兄弟一定要和和气气,不要闹生分。”
我们想找谢宝金生前的照片,找了半天,
只找到一块印有他遗容的瓷像,可惜碎成了几片
讲着讲着,谢华元突然说:“不讲了,不讲了,三天三夜也讲不完,讲起来难过。”我们想找找谢宝金生前的照片,谢华元没找到。他妻子翻了老半天才找出块印有谢宝金遗容的瓷像,可惜碎成了几片,我们拼起来才把它翻拍下来。
我们问老人还有没有别的遗物,谢华元摇摇头说:“以前有的,都发霉了,就全扔掉了。都二十几年了,谁想得到还会有人来问我爷爷的事,谁想得到还会有人想看他的东西啊。”
离开时,我们注意到,谢家的房子是一栋用泥砖砌起的农宅,有半边还拆掉了,是村里最旧的房子。谢华元说,拆掉的是爷爷生前住的两间,墙面裂得厉害,就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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