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啊，你让我如此揪心！

丈夫啊，你让我如此揪心！

患精神病花去十几万未治好，

无奈之下锁进小屋已10年

《河源晚报》2006年10月30日

通　讯

作者：张　钢

编辑：晨　啸

一天3次被抢　曾少平突患精神分裂症

下山村位于新港路口往水泥厂方向处，未进村，就能看见一栋两层瓷砖外墙的小楼房，不用说也可以看出，这是一个以前比较殷实的家庭。10月28日晚上9点多，记者在下山村党支部副书记古添兴和几位村民的陪同下来到曾少平的家。

古添兴告诉记者，以前的曾少平十分能干，他一家人于1991年从库区移民至此，在当年就建起了当时村里数一数二的楼房。那时候的曾少平外出打工，妻子在家种田、养猪，小日子过得平静而殷实、温暖而幸福。

然而不幸在1993年春节前降临……

春节快到了，在深圳打工的曾少平怀揣一年的血汗钱，带着对家的渴望和对妻儿的思念，从深圳坐车回河源，结果上了一辆黑车，车到半路被洗劫一空，身上几千元钱全被抢光。半路被赶下车的曾少平提着行李往家走，但还没有到河源，他又遭到抢劫，因身无分文，歹徒抢走了他的行李，并将他暴打了一顿。已神志不清的曾少平依然往家走去，好不容易到了河源火车站附近，然而他再次遭抢，这次连衣服都被扒了。回到家时，曾少平光着脚，穿了条内裤，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嘴里喃喃自语着：“抢劫、抢劫，我怕，我怕。”家人把曾少平送到医院一检查，医生诊断，因外部刺激，已患上严重偏执型精神分裂症。

突患精神分裂症的曾少平常常处于一种恐惧之中，时而静得可怕，时而暴躁如雷，见物就摔，见人就打，家里的东西包括电视、洗衣机全部被打烂，而且对家人和过路人动不动就嘴咬手撕，拳脚相加，三个小孩常常被吓得大哭，躲到邻居家不敢回家。最严重的一次，张维恩被曾少平卡住脖子，差点窒息而亡。而被打的人经常到他家找麻烦，张维恩只好又是赔礼又是赔钱。

无奈的家人只好把曾少平关在卧室里，但他精神病发的时候，总是又踢又摔，弄得一家人根本无法入睡。没办法，张维恩只好带着孩子租住在邻居家。

病发后，亲戚朋友也曾给予关心，借钱给张维恩带曾少平去精神病院治疗，先后到惠州、广州、本市的精神病医院求医。但曾少平的病情总是好一段时间后又复发，而复发后更加严重。3年间先后去过6家医院，效果不明显，而医药费花了十多万，能借的都借了，能卖的都卖了，最后连房子都抵押了，而亲戚朋友，甚至曾少平的同胞兄弟最后都躲避着这一家人。

治疗无果　关进小黑屋一住10年

治疗无果，负债累累，家中又无经济来源，无奈的张维恩只能默默咀嚼着苦如黄莲的生活。亲戚劝她，把曾少平带到很远又偏僻的地方去一丢了事，让他自生自灭。也有好心人劝她，要她改嫁或一走了之，但善良的张维恩却不忍心这么做，她依然不弃不离地照顾着这个精神分裂的丈夫和孩子。她说，丈夫并没有干过对不住自己的事，十年结婚恩爱，不能因他得病而舍弃他。男方亲戚怕张维恩走了，丢下3个未成年的孩子不管，就把年近70的公公送来让她照顾，实则监视，张维恩又多了一项负担。而坚忍的她毫无怨言，把患风湿病的公公当作自己的亲爸爸看待，给予无微不至的照顾。

1996年，为了曾少平的安全，也为了不再伤及他人和家人，亲戚建议，在原房子旁砌了间3平方米的小水泥屋，装上铁门和铁窗，砌上砖床，把曾少平关了进去。

这一关就是10年。10年来，曾少平在里面从来没有出来过，铁锁都生锈了，吃饭喝水，拉屎拉尿都在里面解决。记者站在凳子上从窗户往里看，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四周黑黑的小屋里，除曾少平身上的几件破衣服和一床没有被套的棉絮外别无余物。曾少平坐在砖床边，穿着厚厚的衣服，正机械地用手捧着用塑料袋装的饭菜往嘴里送。记者叫他，倒也有反应，回过头来，这是一张让人感到吃惊的脸：由于长年不见阳光，显得有些苍白和浮肿，头发长近半尺，胡须如杂草，手脚因长期没活动，已枯萎如干柴。

张维恩告诉记者，以前用碗盛食物，从铁门下面的小洞往里送，还加上筷子，但病发的曾少平把碗砸了，用筷子掘墙，不到几个月，把墙都掘穿了，出现一个一尺见方的洞。后来张维恩用水泥把洞砌好，不得已，只能用塑料袋装着食物送进去，曾少平用双手抓着吃。而每送一次饭，张维恩就会对着黑房子发呆，心里隐隐地作痛。

祸不单行儿子　患高烧早逝

为了维持这个家，1997年张维恩在一家外企找了份工作，当时每月才400多元，十年了，现在才600多元。每天早晨6：30起床，做好家务7点骑自行车到厂里，晚上7点才下班，一年365天，风雨无阻，就这点工资，为让孩子吃饱穿暖还要上学，而自己十年来从没买过一件衣服，没吃一顿好饭。为了减少开支，张维恩还捡了别人丢荒的两亩田来耕。懂事的二女儿曾秋慧说，早就不想读书了，看到母亲那么辛苦，她说，她要出去打工，帮家里减轻负担，但母亲却不让她退学。坚强的她在学校从来不提起家里的不幸，而是把不幸化作学习的动力，每学期都被学校评为“三好学生”。采访时，她拿着一堆荣誉证书给记者看，她说，她每次被学校表扬的时候，就来到关闭父亲的小屋前，心想：如果父亲是健康的，他该会有多高兴啊！每当周末回到家里，她首先就是架起小木梯，从铁窗往里看，久久凝视，下来的时候已是泪流满面。十几年含辛茹苦，现在张维恩的二女儿曾秋慧和小儿子都在电大学习，一个读大三，一个读大二。

祸不单行！去年，年仅16岁的大儿子曾明华因高烧不退，无钱治疗，躺在妈妈张维恩的怀里呓语着“爸爸、妈妈”，声音从强到弱，从弱到无，最后无声无息地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看着孩子死在自己的怀里，张维恩心痛欲绝，她呆呆地抱着儿子，一夜未眠。这对一个先是疯了丈夫，又是失去爱子的妻子和母亲，是何等的打击！那一夜，她抱着儿子来到关着丈夫的小屋前，心里呜咽着：可怜的丈夫啊，你为什么不看看自己的孩子？你为什么不能替我承担生活的痛苦？

雪上加霜　张维恩患上胃溃疡

然而灾难接踵而至，今年10月24日，胃痛得无法忍受的张维恩晕倒在车间，到医院检查，已是胃溃疡导致差一点穿孔，医生要她赶快住院。张维恩说，我没钱，拿了病历和胃镜图就走了，到小门诊买几瓶廉价的止痛药。

3年前，张维恩就出现胃痛，那时只是吃两片止痛药或熬点中药喝，挺挺就算了，她从来没有让自己的孩子知道。得知自己的病情后，绝望的她曾想用安眠药让自己一睡不醒。她说，太累了。但又想两个已快毕业的孩子和那关在黑屋里10年的丈夫，她觉得应该坚强地活下去。

记者采访时，张维恩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一直用手臂压着自己的肚子，去哪里都是女儿搀扶着。而卧室的垃圾桶里，倒满了止痛片药瓶。村党支部副书记古添兴说，张维恩的病是积劳成疾，但她不能倒下，否则这个家就会没有了。

孩子是希望，活着是希望。十几年来，张维恩就这么硬撑着，硬撑着自己的身体，硬撑着这个已是伤痕累累几欲破碎的家……而这次，这位再也没有任何办法的坚强女性终于拨通了古添兴的电话，热心的古添兴立即来到她家，了解情况后，向上级有关部门写了报告，源西办事处立即送了300元让她治病。

夜已深了，采访也快结束了，但陪同记者采访的古添兴和几个邻居都不愿离去，大家自发地将200、300元钱塞到张维恩的手上，也想多陪陪这位可敬可怜的女人，也想让这个不幸的家庭多点暖意。

采访后记：

帮帮张维恩！

当采访完并完成稿件写作的时候，已是凌晨3时了。这一夜，我无眠……

不幸的曾少平蜷缩如野人的形象总在我的脑海翻转，任劳任怨淳朴善良的张维恩也越发清晰。

曾少平是不幸的，一天3次遭抢劫导致突发性精神分裂症，但不幸中万幸的是，他的妻子十几年来忍辱负重不离不弃地照顾他和他的家，没有让这个家妻离子散。

对张维恩，我们真的不能再说什么了，甚至不能指责她将丈夫不人道地禁闭了10年。因为张维恩是让人敬佩的、让人同情的，为了这个家，再苦再累她都“打掉牙齿和血吞”，而从不向政府和社会伸手，以至自己积劳成疾。这是一个坚忍女性的光辉和崇高。我坚信，她的付出一定能得到好报。

对精神病患者，我们给予的人道关怀还远远不够！专家们也认为，为贫困精神病患者提供免费维持治疗，已相当重要。如果单独依靠精神病患者家属来治疗，普通家庭是很难支撑的：因为精神病不像感冒那样可以完全治愈，而需要终生进行规范性服药。

文明和谐的社会不会容忍它的公民再这般过苦日子，真诚地希望有关部门和社会好心人士对这个苦难的家庭伸出援助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