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也曾……
不把题目写完整,是故意的,是想请您掂一掂诗人和他们创作出的诗歌的分量,是想说:“诗人也曾很辉煌”。诗歌始终是中国文学的主流。敢为人民鼓与呼的诗人璨若星河,这不必多嘴。
不把题目写完整,是有顾虑的,是怕伤了那些敢为“天下忧”的真诗人的心,是想抄袭别人说的一句话——“诗人也曾尿过炕”。
多么刺耳且淡而无味的废话,谁没尿过炕?戏谑的口气为何偏偏朝着诗人?常见的行为缘何以“也曾”的方式强调给“诗人”?我们这个崇拜诗人和诗歌的国度为何敢对诗人有此微词?真是让人伤心沉重又无可奈何!
“也曾尿过炕”是一把刀子,把人们对诗的美好印象切得支离破碎,也把诗人们的自负挑了个头重脚轻,弄出了一个人们不愿意承认又不得不承认,不愿意看到又客观存在的尴尬场面。细细品味,话虽难听,道理颇深。
说“诗人也曾尿过炕”,是说有的诗人也曾过于自负,飘得离地面太远。我们最少能对其中的几位略有说法。早几年,海子自杀、骆一禾寻短见,引起骚动,令人多思。1983年10月8日,蒙目龙诗派的领袖顾城于远在天边的新西兰激流岛上杀妻自杀。顾城远离故土,过着原始生活,且纳英儿为妾。同时与谢烨和英儿相处,已经很奇怪,用斧头杀人,更令人心寒。无独有偶,先锋派诗人的极先锋阿橹的表现更令人震惊。他数次与同盟杀手徐伟光,用乱棒打杀、尼龙绳勒死的残酷手段,使与他们是朋友的或者有过交往的人一命归西,他们为钱而杀人越货,一溜大吉。
顾城的影响自不必说,阿橹的成绩委实不菲,他出版多种诗文集,在70多家报刊发表千余首诗,多次在国际国内获奖,还被译为多种文字介绍到国外。这样的诗人,杀人如同砍瓜切菜,问题何在?无非是自我意识膨胀。他们至死也未明白过来,在对人生和自我的认识上,他们的确冲破了“左”的枷锁,但却连集体主义、高尚的奉献精神也一起否定了。和有些诗人一样,他们不清楚作为最具体存在的个体的人,在本质上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如果人过于强调“自我”,张扬自己与社会现实的对抗,那么就找不到自己在人群中的合适位置。作为一种人生观,把自己看得至高无上,最后的被抛弃和被毁灭就不可避免。台湾诗人墨人说得好:“诗人要是对人生和文学都缺乏正确的认识,仿佛无舵之舟,在时代的激流中必然触礁。而且给青年人造成无谓的骚动和不良影响。”自恃才高,不以人民和生活为靠山,心理不平衡,把写诗的技巧和卑鄙行为结合起来,必然产生嗜血的效果!这不由使人倒吸一口冷气。审视周围,想起断线之风筝摇摇欲坠,想起高尔基“文学就是人学”的警语,想起古诗论中“诗品即人品”的说法,想起神话中安泰离开地面就失去力量的昭示,我们突然觉得,诗人的自省显得太重要了。
说“诗人也曾尿过炕”,是想说,诗人也是人,是想提醒人们透过笼罩在诗人头上的光环去看清楚他们,宏观地对待他们。不需讳言,顾城和阿橹在创作上的贡献不能因人废言,表扬他们在情理之中。但是,值得一提的是,对于他们在创作倾向上的灰暗情绪,人们并未去注意和深究,而是一味溢美,掌声响起来,把诗人推上了绝路。
做事后诸葛亮,我们发现顾城送给谢烨的定情之物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他在《静静的落马者》中写道:“午夜的刀紧贴着陌生的额面/在这土地上,迭放着柔软的尸体/那芳香正一阵阵蓬勃地展开。”在《硬币中的女王》中又写道:“她一直在想/那个爱她的人正在砍一棵杨树/树被抬进船场/鸟声大叫着/手枪响着/酒杯上的梦丁丁当当/有人当场输给死亡。”散文《斧子》里,十分恐怖地描写杀人的血淋。他还在诗中说“死亡是一个小小的手术”等等,不一而足,失去理性的冷面杀手昭然纸上。阿橹诗文集子和论文的名字就极其阴冷,《摇篮与墓地》《阿橹之死》《忧愁河上的桥》《砖瓦窖的倒塌与疯女人的死亡》等,看这些诗文及题目,我们自然不会感到阳光灿烂、空气清新。但顾城和阿橹未死时,我们都异口同声地说,顾城和阿橹“大大的好”。
更有甚者,顾城和阿橹出事之后,人们对顾城的赞美声不绝于耳,说他是“走向静川”的仙逝,人们对阿橹过于热衷,他的诗集走俏……而在这前后,文坛巨星阳翰笙、艾芜、沙汀、冯至、艾青相继陨落,他们溘然长逝,文坛寂寥无声。究竟应该肯定哪些人,文坛内标准失当,这一点比诗人们自我感觉出现偏差更令人担忧。
捧文人的人不全在文人的圈子里。在中国,听到谁是诗人就觉得谁伟大。受这种奇怪的心理积淀的影响,不要说能看透不健康的思想倾向,就连有些人拙劣的雕虫小技也难识破。头顶诗人桂冠的骗子,骗女孩子骗钱的事不是没有听说。靠有些报纸的吹捧,陕西的小骗子鹏鸣拿着自己编辑的三卷本《鹏鸣抒情诗选》,自称“伟大的作家”写出了“不朽的巨著”,在诗坛、在北京骗了个一塌糊涂。《诗刊》上说“鹏鸣之所以得逞,是有些人无意间给骗子帮了忙”。当然,鹏鸣在创作上与顾城和阿橹不能同日而语,胡吹乱捧却是他们殊途同归的原因之一。天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出现“无意间”这种事情。
看来,“能写诗就是诗人,是诗人就必然伟大”的心理定势确实害人。诗坛有没有假冒伪劣,不言自明,诗坛能不能打假,怎么打假,不敢胡说,但什么样的诗人才是真诗人,我想应该用以下标准衡量。“诗人应该是这样的人:他们关心自己,也关心人类;他们爱自己,也更爱他人;他们关注个人,也关注时代”。用这个标准公平地评价诗人,是对社会的责负任;用这个标准衡量自己,诗人们就会少听许多难听的话。我们必须留意,不要让流氓混进诗坛,也不要让诗人变成流氓。
说“诗人也曾尿过炕”,是想说,既然神圣的诗人也有许多弱点,其他人的弱点也就在所难免。把别人的小说拿来换了标题签上自己的名字的作家,把水变成油的发明家,在麦克风前对口型的歌星,由电影明星暴发成亿万富姐的演员,玩电视剧的有些导演,是不是“也曾或者正在……”
1992.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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