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出来的境界

剪出来的境界

——访宁夏隆德县沙塘镇和平村农民剪纸艺术家张伟

在宁夏南部山区农村一个普通农户家中，记者看到一幅水平很高的剪纸作品：画面上，一位威武的将军手举望远镜、骑着战马在指挥千军万马。那栩栩如生的形象，不仅让人脱口而出：这不是彭德怀——彭大将军吗？令人感兴趣的是，这竟是一幅剪纸作品，它的作者竟是一位年逾六旬的农民老大爷。

在一些人的印象中，民间剪纸艺术家都是农村妇女，且多是年逾花甲的老大娘，记者也曾见过这样的民间剪纸艺人。剪纸，似乎成了女性的专利，而男性剪纸艺术家却很少听说，更不要说亲眼所见了。然而。记者最近在宁夏隆德县采访时，就见到了剪纸彭大将军的作者——一位有近60年剪纸历史的农民。

老人名叫张伟，家住沙塘镇和平村。记者去他家采访时，他正在田里干活，是村里人把他从外面叫回来的。记者见到他时，他那粗糙的双手上沾满了泥土。

趁他尚未回家的时间，记者仔细观察了他的家：只见他居住的房舍既低矮又破旧，室内也没有像样的家具和电器，房顶上悬挂着度数较低的灯泡，室内的光线也比较暗。但是，这里却洋溢着比较浓郁的艺术氛围。窗户上张贴着主人的剪纸作品，正房最显眼的位置则悬挂着他的杰作：用纸剪出来的中堂、对联。最让人啧啧称赞的还是他的剪纸“八仙庆寿”，场面宏大壮观，人物呼之欲出，真是出手不凡！一问才知：这幅剪纸，曾被固原市有关部门评为一等奖呢。

张伟告诉记者，他已经64岁了，只有小学四年级文化程度。他的母亲会剪纸，他从七八岁开始跟母亲学剪纸，10岁就可以剪出成型的作品了，此后几十年基本没有间断过。平时，他以干农活为主，钻研剪纸艺术只能在农闲时节、雨雪天和夜晚。他从不打扑克、打麻将，几乎把所有业余时间都用在剪纸上了。农闲时，他每天都要剪上几张。白天剪，晚上还要接着剪，有时一天为此花去十来个小时。这样的生活，他感到很充实。

张伟剪纸，十分认真。他对自己的剪纸作品很苛刻，并不随意乱剪，更不把自己都不满意在作品示人。因此，他说自己只有200多件剪纸作品。但这些作品都是他自己创作的，没有一件是与他人相同的。他的每件剪纸作品几乎都经过几道“工序”：先进行构思、设计，然后画出草图，一次又一次修改，直到自己认为无可挑剔了，才动剪刀。由于过于追求完美，他的作品比人们猜测的要少得多。

尤其值得称道的是，他创作的剪纸作品，既注意揭示现实，又注意反映历史，多数都具有一定的主题和积极意义。2006年10月，是红军长征胜利70周年。70年前，工农红军长征曾经经过他的家乡。这也为他的艺术创作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素材。他为此设计了70幅剪纸作品，但由于农事繁忙、对自己的作品过于苛刻，所以直到长征纪念活动结束之后有一段时间了，他才完成一半左右的作品。但他的创作活动，并没有因纪念活动的结束而结束。记者有幸欣赏了他的“红军飞渡铁索桥”、“六盘山之战”、“毛泽东在回民家中做客”、“红军西征”等作品，差不多都可以称之为精品力作。他还拿出一些草图让记者看，因为觉得不理想，所以一直没有动刀。

张伟告诉记者，创作是一件很严肃的事。他为了创作这些剪纸作品，曾看过不少书籍、专门研究过很多历史资料。他强调，历史题材的剪纸作品，绝不能违背历史。他还向记者介绍了他的创作体会：对于剪纸作品来说，画面既不能太繁琐，又不能过于单调。画面要有主有次，主次分明，相互衬托，相互照应。

张伟告诉记者，准确一点说，我现在的许多作品，都算不上是剪纸作品，而是“刻纸作品”。因为我现在的作品不是用剪刀剪出来的，而是用刻刀刻出来的。所刻作品，每副都不超过10份，再多，就会影响质量了。他透露：他曾学过刻章，对书法、绘画也有研究。这些都对他的剪纸创作有益。他在40岁之前是以剪为主，40岁以后就以刻为主了。据他说，刻比剪更有优越性，特别是在夏天创作，可以解决因手出汗而影响创作的问题。

张伟承认，母亲对他的影响很大。在母亲的影响下，他的弟弟妹妹也能剪一些简单的作品。在他的影响下，他的一儿二女也会剪纸。他说，母亲的剪纸达到了较高水平。但是，母亲从来不剪人物，因为她认为人物最不好剪，剪不好就很难看，但他本人则偏重于剪人物。他颇为自豪地对记者说，我的实践证明：剪人虽然较难，但只要摸透了规律、抓住了人物的特征，也可以剪好！

记者请他谈谈男女剪纸的特点和区别。他说，男女由于生活经历不同、视野不同、性格不同，在取材内容、艺术风格等方面也都有差别。一般来说，男性作品可能会多一些阳刚之气，女性作品可能会多些阴柔之美。

不俗的作品、不凡的谈吐，让记者对这位老人刮目相看：这哪里是一个日升而作、日落而息的农民，分明是一个有相当造诣的剪纸艺术家！

张伟用剪刀剪出了民间艺术家的新境界，用刻刀刻出了新时代农民的新生活。

2006年9月，张伟拿到了隆德县发放的5000元津贴。同时，县上也交给了他一项使命：带徒传艺，让他的“绝活”后继有人。

同他对自己的作品要求严格一样，他对自己的徒弟要求也不低。张伟告诉记者，他非常乐意带徒弟，很希望把自己的技艺传下去，但是眼下还没有找到理想的徒弟，还得慢慢找。他强调，搞剪纸，要有眼光、要有悟性！而这并不是谁都具备的。

（原载2007年2月7日《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