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羊肉馆
黄玉文
每次回老家走在綦南小镇石壕镇的老街上,常常不由自主想起这里曾有一家木板壁老房子的羊肉馆。
记忆中的老街有两排经历了无数风雨的木板壁瓦房,那些深褐色梁柱,那些木板墙壁,斑驳脱落,歪歪斜斜,很像一个嗜酒老汉走在岁月的羊肠小道上东倒西歪却又非常顽强。老街羊肉馆,一家没有招牌字号的小店,年复一年在这里开门迎客。
逢赶场天,羊肉馆这一段老街很是热闹,晒垫、围席、萝兜、米筛、木瓢、木桶、木盆、搭斗、榛子都跑来这里聚会。
早些年,这家羊肉馆在逢场天营业,从早上到晌午,赶场人陆陆续续进去,要一碗羊肉汤或一份粉蒸羊肉就一碗苞谷高粱酒。席地卖背篼的老农兴许不会点菜,只喊老板娘舀来二两老白干当街独饮。渴了的街客也可以进店自饮一碗茶。客人进进出出,早上两大锅满当当的羊肉羊汤,到午后就剩两口空荡荡的大铁锅了。
羊肉馆的店面很小。进门能看到最大的物件是横亘在店堂中间的木案板,左则靠墙两眼烧煤炭的土灶撑起两个硕大的铁锅,灶台面上嵌着几块白瓷砖。进门右侧摆放了三张大方桌,彼此挨得很近,如果同时来二十人,店里就会显得非常拥挤。
小时候,一个冬天,父亲带我去吃过一次羊肉。老板娘用一个竹编漏瓢将切成薄片的熟羊肉放进热浪翻滚的锅里烫了烫,倒入一个粗土碗,冲入冒着大雾气的雪白羊汤,撒上一把碧绿的香菜、葱花,热气蒸腾、香气四溢的羊肉汤扑面而来。桌子上还配备了海椒、花椒面,喜欢的人可以自行加料。一碗又麻又辣鲜香滚烫的羊肉汤下肚,五脏六腑立马热乎起来了,全身脉络筋骨好像都打通了似的。一碗羊肉汤,足足温暖了我一个冬天。
羊肉馆老板姓吴,老板娘姓李。老板娘负责店堂售卖,她认为杀生害命是罪过,没事的时候会去寺庙烧香拜佛以求“减轻罪孽”。逢三、六、九赶场天上午,老吴头坐在门口椅子上摇扇,下午去对门茶馆打川牌。之后,他用一天时间慢悠悠去爬山买羊子,赶场前一天杀羊熬汤,周而复始。两个儿女也有自己的生活,她们和老人分开居住,闲暇的时候也会回来陪陪老人,帮助料理店里的活计。更多的时候,夫妻俩独自守着木板壁老房子,守着羊肉汤锅店,生活倒也过得清静而充实。
每逢三、六、九赶场迎客的羊肉馆慢慢改变了营业时间。
原来,在赶场前一天,老吴还在宰羊、熬汤,早早就有人等在店里要享用羊肉了。有人在逢场前一天吃到了羊肉喝到了羊汤,消息扩散开来,好口福的于是纷纷赶在老吴杀羊熬汤的当天到店里等候。来者是客,不得已,宰羊、熬汤的工序往前推一天,羊肉馆的逢三、六、九营业的时间提前到了二、五、八。
附近国营石壕煤矿、逢春煤矿有几位老工人逢场一定专门来吃羊肉,好几次来了没吃到东西,只看到老吴头光着膀子,拿着一把蒲扇在竹凉椅上轻摇。后来,几个老哥知道了奥秘,来小镇闲逛的时间也跟着发生了变化。
小镇上的饭馆酒店一天天多了起来,每天开门营业的羊肉馆也发展了两三家,但地处偏僻老街无名无号的这家羊肉馆还是逢场天才开门,还是会早早打烊收工。
曾经,我和老吴一起买过羊。老吴膀大腰圆,七十多岁的人走山路很不赖。老吴买羊也怪,只买本地山羊,大了小了都不要,过肥过瘦也不要,有胎母羊也不买。他说,不亲自到场挑选,别人送上门的羊品质不能保证,不放心。他喜欢到山岩上的农家买羊,因为翻山越岭运动量大的山羊比平坝上和关起来养的羊品质好。选定的羊老吴每次只带走一、两只,买到多余羊的时候,老吴会在羊背上剪毛作好记号,交付定金,与主人约定时日再来牵走。他说,羊是山上跑的活物,圈养时间久的羊肉不好吃,临到宰羊当日牵来才好。
几年前,八十岁的老吴平静地走了,永远离开了我们。老板娘没有了老伴,羊肉馆也不开了,烧香拜佛成了她的精神寄托。
后来,出嫁的女儿在小镇新街上好的位置开了一家羊肉馆。新修的楼房,明亮宽敞的厅堂,比起老吴陈旧歪斜老房子小店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吴记老街羊肉”招牌非常醒目,但大家还是认为没有老吴的羊肉汤味道鲜。其实,女儿很小就在店里帮助父母打理生意,结婚成家后女儿女婿也经常来店里学艺帮忙,按照老吴生前的话说,早把羊肉汤技巧传给幺女了。
怀念老街羊肉,大家是怀念那已经渐渐远去的木板房老店,记挂那大大咧咧却已经远去的羊肉馆老板老吴,更不能忘怀小镇过去岁月在我们生命里留下的印记。
(黄玉文,男,綦江区作协会员,现供职綦江区农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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