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走西湖

雨中走西湖

每次去西湖总带了一些诗意，或朝或暮，或云或雨，全在心的赏会。在微雨的清晨游湖是不得已的决定，怕秋游的计划一拖再拖扫了班里人的兴致，有谁想在无边的湖光里做一个雨人呢？在苏堤漫步实在有太多的邂逅，撑一把油纸伞湿湿地想念三百年前的一个回眸，一种温柔挽过手心。没有人会在意你我是否曾经相识，即便一个在江南，一个在塞北，印象中的西湖都有着同样的美。

昨晚刚下过一点雨，丝毫不见要止的意思。秋雨纷纷，有点小冷，只好套了长袖，带着雨具在外候车。6点15分，在车上点齐了人，我们便随车开向了苏堤。车内一直很静，放着舒缓的周杰伦的《青花瓷》。三十几个人都像没睡醒似的，半合着眼歪向窗边。我和司机讲定在北山路与苏堤交界口下车，走着去南山路上的“柳浪闻莺”，下午3点在净寺等车。

说话间已至西湖大道，“杭州若无白与苏，风光一半减西湖”，这话说得一点不错。在淅沥的秋雨中撑开伞，结队走过跨虹桥，长长的苏堤仿佛漂在湖面，隐没在水里，望不到尽头。踏着铺地的落叶，吹着堤上的秋风，不觉正是悲秋伤怀的时节，秋雨中带着淡淡的秋愁。桃已谢，荷已败，暗听鸟鸣，不见采莲人，只留了一湖的雨声在绿波里泛着点点涟漪。后面的几个女生要我给她们讲一讲有关西湖的故事，因我曾说西湖的文化底蕴是很厚的。

于是，我在这天充当了一回业余的导游，边倒着走边介绍西湖沿途的景致。我问她们中的一个，知道“西湖三杰”是哪三人吗？未曾想，竟有人说到了苏小小。我笑说，苏小小最多只能算一个坚贞的女子，称不上一“杰”的。“三杰”是岳飞、于谦和张苍水，一个宋人，两个明人。说罢，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些悲情来！

止步于压堤桥，望见雷峰塔新影，忆起明人“保俶如美人，雷峰如老衲”的谚语。眼前的雷峰塔被一层迷蒙的水烟笼着，只露了塔身的一半，塔尖却是明的，较之已倒的古塔，新塔既怪又欠美。但雷峰的暮色应是南山一带最美的，整座夕照山被涂成了金色，落满了片片余晖。忽然想起徐志摩写的《月下雷峰影片》：

我送你一个雷峰塔影，

　满天稠密的黑云与白云；

我送你一个雷峰塔顶，

　明月泻影在眠熟的波心。

深深的黑夜，依依的塔影，

　团团的月彩，纤纤的波鳞——

假如你我荡一支无遮的小艇，

　假如你我创一个完全的梦境！

身后有一个声音在问，许仙与白娘子真的在断桥上相遇吗？当我回过神来，她已不再说下去，我想她是不必我回答她的，我们谁都明白，动人的传说于西湖更多的是一种情韵的流转，无须后人太多的考证。在心里重述完《白蛇传》，不由得来了诗兴，口占了一首不押韵的七绝：

清波弄柳描烟影，疏雨梧桐点翠痕。

六吊桥头持伞立，凭栏静候梦中人。

花港的入口有一块景名碑，系康熙帝御笔，我们摸着碑上的字进了鱼池。见一尾一尾的红鱼在水中跃动向人涌来，便想鱼儿的快乐一定不比我们少。随即我的面包被掰成了碎屑，喂了池中的红鱼。鱼儿饱了，我却饿着肚子，在雨中。在湖畔重遇林徽因，听一游人在那儿喊，林徽因是徐志摩的情人，只是有点小才情，会写《人间四月天》。我料定他根本不懂得爱，也不知浪漫。志摩追求的是精神上的依恋，林徽因首先是他的知己，然后才是伴侣。

过映波桥，有一位西安的游客问貌似导游的我，为何没见堤上的桃树，不是说“一株柳树一棵桃”吗？我一想，随口说那是专供人赏看的碧桃，比别处的要矮一些，开花时两朵两朵重在一块儿，只是眼下还没到赏花的时候。虽这么说，我心里却没底，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

出了苏堤，有人走丢了，还困在花港里，迷了路，索性我们选了雷峰塔下的一个小亭稍作休憩。半小时后，人齐了，一队人决定去长桥，另一队去清河坊，梦蓉、陶陶和我则往钱王祠接人。有本班同学自远方来，那种兴奋自不必说，见面后，我们一起去河坊街。不巧的是，才放晴的天空又飘起了雨丝，陡然间又变作雨点，扑扑地落在伞面上，但伞下的世界依旧温情。在一家刻印的小店铺前，围着几个英格兰的留学生，有一个叫Juliet的女孩正专注地看着店主刻她的中文名，桌边放着一本厚厚的英汉字典。我也让店主刻了一方，印石的颜色像雨后初晴的虹，带有很浓的韵味。扁圆形的面上，刻的是篆体的“雨晨”。红底白文，像一朵开在西湖里的红莲，把西子的风雅全印在了薄薄的一层纸上。此刻我感觉自己的周围全是雨水，我成了一个雨人，在造虹的雨中。

返回西湖，遥闻长桥边有对恋人依偎着在吟着白居易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而湖中正见白堤狭长的倒影。依我看来，西湖有一种古典与现代相融的美，晴湖总不如雨湖来得有意境有真趣。在空濛的雨烟中，自然的山水，人文的山水全映在了一个明净透亮的湖里，装点了如诗如画的杭城。近来读王旭烽女士的《走读西湖》，发觉西湖的水韵里是先有诗情后有画意的。

在雨中游湖，也许我们的心本应如此圆润。

（原载《新黄金时代》总第3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