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蝴蝶林徽因

沧海蝴蝶林徽因

林，还记得那个晨光熹微白露如霜的清晨吗？我们都真切地记得，你走于一天中空气最清新的时刻。微笑着的你化作了一只动人的蝴蝶，在低空翩翩，盘旋，然后不见。

四月，我们还在为你忧愁，惦念着你的花魂在山野飘零，孤独，没有影踪。你的粉泪似粒粒珍珠，低垂，落在花的住处。在楼道里，我问遍了与你相识的故人，但徐志摩、金岳霖、沈从文都说你没来过。我原以为你会留下一些印记，好让我们方便找你。可你却不曾将你的思虑托人，我忘了，你已把一颗心寄在蝴蝶上。认识你的人都说，你品格高雅，灵魂纯洁，可在我看来，你比他们说的都要完美。林，你是这般热爱生活，热爱艺术，你知性感性，你的眼里满是智慧，你的言行永远亲近安宁。

七月，我为你特制了一幅挂像。那时的你还在女中念书，穿着一身学生装，清雅娉婷。我怕碰坏了你，不敢放在自行车尾，阔气地叫了一辆三轮车。有路人问我，车上坐着的是谁？我回答是杭州的一位才女，姓林。我把你送到了母校一中，但我之后几次去你的住处都未曾见到你。文学社里的人说，你的像开了学才能挂上去。我没好气地走了，唯恐自己对着白墙无故赌气。

临时当了两天语文老师，在课上我对班上同学说，浪漫不是轻飘飘的，而是一片深情。我举了卢浮宫蒙娜丽莎画像失窃一事，我让他们猜，画丢失后的一周巴黎市民都做了些什么？见没人应答，我一字一顿地说，巴黎市民排了长队对着卢浮宫挂蒙娜丽莎画像的白墙默哀了许久。我说，这才是法国人骨子里的浪漫，并不像今天一些附庸者的矫情伪装。下了课，有几个女生跑来问我，林是谁，是林黛玉吗？我没有笑，只做了一个叫她们打住的手势，小声地对她们说，林是一位美神，是20世纪中国的第一位才女。林，我本想说你是一件白衣观音，但我怕她们误把你当作花瓶，忽略你的内在。林，我知道，你其实并未走远，你一直都在我们中间。怪我竟忘了那纷飞的蝴蝶就是你炫美的生命。

泰戈尔说：“马尼浦王的女儿，你的美丽和智慧不是借来的，是爱神早已给你的馈赠，不只是让你拥有一天，一年，而是伴随你终身，你因此而放射光彩。”林，想你的容颜果真受了美神的眷顾，格外地散发了一种特别的美。你的丈夫梁思成总在人前赞你，你的一颦一笑都带着轻灵，飘逸如一个仙子。林洙（梁思成第二任妻子）回忆你时也说：“我再也没有见过比她更瘦的人了，她那双深陷入眼眶的眼睛，放射出奇异的光彩。一下子就能把对方抓住。我承认，一个人瘦到她那样很难说是个美女，但到现在我依然认为她是我见过的最美最有风度的女子。”林，你的一生都在赞美声里度过。别人赞你，你赞一切你能看见的美好，晨曦、纤尘、阳光、雨露，连同那吹不开的阴霾。可未等四月的芳菲消尽，蝴蝶便入了你的生命，飞来与我们告别。

我从一些写你的书中读到你的人生：在大米一百元一袋时，你在西南联大教书；在荒野一灯如豆时，你穿着补丁的衣服研究唐宋的诗集；在全家只能吃蒸馒头时，你却忙于构思中国的第一部建筑史；在所有人都浮躁不安时，你却平静地在家给孩子们讲米开朗基罗。林，你以双手撑起了一片碧空，可内心却独自承担着生活的苦痛，你钟情于艺术与科学，却一次次忍受着世态炎凉对你的无情。我实在找不到一个理由，不对你心生爱慕。

林，你的一生都在用真情打动身边的人。你对思成的爱，对志摩的爱，对友人的爱都一样的真诚。我想说，你的生命有疾病的折磨，却无阴暗的角落；你的生命有贫穷的日子，却无卑微的乞求。林，这就是你，这竟是你，恨春去，乍暖还寒，不与人期。

回想初次见你，是在西湖的柳荫里。那时我还不记得你的名字，究竟是微音，还是徽因？此刻，我只想对你说，在这轻笼的烟波里，最美的是你如诗如画的生命。

（原载《新黄金时代》总第2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