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最高境界——陪潘懋元先生赴宁波
潘懋元先生是我国高等教育学科的主要创始人之一,被誉为“我国高等教育学科的奠基者、学术泰斗”和“弘大学之道、扬理性之光”的一代大师,在国内外高等教育领域享有很高的声誉。在厦门大学念书的日子,我越来越觉得,先生既是经师,更是人师,教会我们如何做人。在此,结合陪同先生赴宁波的一些小事,谈谈我在先生这里的所学所获。
1.先生休闲时像一个小孩
一位老年人,尤其是一位具有较高威望的老年人,如果还保持着一颗童心,时常现出童趣,那么,这不仅是他乐观、快乐、开朗、健康和平易近人之性情的流露,更是他达到一种至高修养境界的体现。平常与先生的接触中,主要是听先生作报告、授课、解惑及与其他人士交流等,更多地体现出先生的沉稳、严肃和理性;而在这次与先生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更多地感受到了先生“贪玩”、柔和与“天真”的一面。
其间,我提到几部电影值得一看,比如《太行山上》《特洛伊》《活着》等,不仅具有娱乐性,更具有知识性和思想性。先生便说:“我好久没有看电影了,下次要到电影院去看看……”
在宁海温泉大酒店,晚上余斌、刘自团和我三人陪先生去泡温泉,先生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似的,眨眼工夫就在我们的搀扶下来到了水池边。我们扶着先生进入水池,先生笑着,笑得那么灿烂;先生还不时招呼我们,去池中游一游。泡完温泉出来之后,我们才发现门口写着:七十岁以上高龄者及高血压患者,不宜进入。然而,先生已经八十六岁高龄了。看完之后,我们四人相视一笑……
那天早上从宁海温泉大酒店出来,车子在附近转了一圈。那里青山碧水,空气宜人,先生不时感叹,这里是一个避暑休闲的好去处。余斌指着其中一处别墅说:“我在这里住过一个晚上。”先生笑道:“哈哈,我都还没有住过这么好的地方啦!”我们下榻的杭州湾大酒店,周围有山有湖有园林,透过先生房间的落地窗,外面风景尽收眼底。在宾馆稍坐片刻,先生提议:“现在离吃晚饭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到外面去转转,外面风景多好!”于是,余斌与我搀扶着先生,踏着黄金般的夕阳,攀登到一座小山的半山腰上,随后又来到小湖边,我们三人差点购票上了湖中供孩子和情侣们嬉戏的皮艇……
先生想去看杭州湾跨海大桥,徐总事先给大桥总指挥部打了一个电话。临走时,徐总突然问:“有没有照相机?要不要照相呢?”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先生就说道:“我们没有带相机,最好带一个吧。”先生顶着强风,戴着安全帽,兴致勃勃地登上了杭州湾跨海大桥,拍了照后,先生特意叮嘱王主任:“到时再把照片寄过来……”
中午在杭州湾大桥附近的一个农家山庄吃饭,那个山庄占地千亩,中央有湖,风景如画,犹如世外桃源,先生沉醉其中。由于没有菜单,王主任不知先生的口味,便拉上我去点菜。我也把握不准先生的口味,便试探性地请示先生:“先生,您今天想吃什么口味的菜?”先生笑道:“主要看看这里有没有特色菜嘛!”于是,我便与王主任围绕“特色”二字做文章……
有一位高僧曾说,他年幼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参禅一段时间后,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到了后来,依然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我想,这或许也是人生的三重境界。在孩提时,带着纯真,看什么是什么;到了一定时期,有了一定的阅历和思想,人变得复杂了,看什么都不只看到事物的本身了;再到了一定时期,大彻大悟了,把什么事情都看得非常透彻,就又能够还原事物本来面目,从而在某些事情上就会表现出童心未泯的一面,而这个阶段,才是人生修养的最高境界。可以说,先生已经到达了第三重境界。
2.生理和心理上的放松并不意味着思想上的放松
许多德高望重的老人像个孩子,是人生的至高境界。但是,孩子毕竟是孩子,智者毕竟是智者。两者的重要区别就是:孩子的纯真不仅是生理和心理上的,也是精神和思想上的;智者的纯真则是有条件的、外在的和享受性的,一旦涉及价值体系和思想观念等许多严肃的问题,显现出的便是坚定、沉稳、克制和理性的一面。
那天中午在宁波职业技术学院的学苑宾馆就餐,先生听说是自助餐,就提议我们几人早点去。于是,我们陪同先生,说着笑着上楼去。在楼梯上,我说:“自助餐及自选商场等,都是西方传过来的,自由随意,挺好的,我国应多推广自助餐。”先生没有反应,显然他不赞成我的观点。因为平常我们与先生一起闲聊时,先生都会发表他的看法,若是沉默,就表明自己有着不同的观点,或者有着其他方面的考虑。于是,我赶紧补充一句:“不过,自助餐还是无法取代正式宴会的地位和作用。”事实上,我刚把第一句话说出口,就知道那句话不符合先生的价值取向。因为先生是非常重视人情、重视气氛的,非常关注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与交往,先生在家里举办的几十年如一日的周六沙龙就是有力的例证。可见,尽管平常先生可以与我们像个孩童似的闲聊,但无论在什么场合,无论在何种语言环境下,先生都不会放弃他的立场和原则,不会欺骗他的思想和精神。
记得那天与贤江中学的校长一起聊天时,我们讨论了一番应试教育的弊端。那位校长不赞成以考分决定学生的去向,主张多元标准招生。先生说,以分数决定胜负确实不恰当,但是现在也很难拿出一套很好的解决办法。我随即对先生说:“我觉得高考胜利者,他们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相对来说还是要强些,北大清华的学子相对于一般本科院校的学子,就是有着不同的创造力。”先生既不否认,也不点头。要知道,刚才我们都是在非常平和与欢快的气氛中聊天的。然而,我的这句话,一下子使先生变得沉默和严肃起来。根据经验,我可以判断出,先生显然不同意我的观点,他坚持着自己的观点,只是一时找不到或者不想去找合适的话来批驳我。前两天,我在先生最近出版的论文集中,从袁振国教授对先生的采访中,发现先生确实是不太赞成以考分作为录取标准和统一高考的。
当先生像小孩一样,享受着童真般的乐趣时,并没有像小孩子们一样忽略别人的存在。当我们扶先生去泡温泉时,先生不时提醒我们小心;当先生擦完背后,也要求我们都去擦一擦,说很舒服的;当我们随同先生一起从温泉池出来,并问先生感觉好不好时,先生说很好,并说给我们添了麻烦……与先生在一起,确实感到他像一个孩子,但又像一位慈祥仁爱的父亲,让你觉得亲切自然。
3.越是有地位的人越希望受到尊重
先生在我的心目中是崇高伟大的,我曾说,先生这样富有修养的人,五百年才能出一个。但是,无论是普通人,还是圣人,都需要受到别人的尊重,甚至可以说,越是伟大人物,越希望受到尊重。
那天中午,余斌与我从宁波大学赶到学苑宾馆,来到先生的房间。当时,先生正与宁波市教科所所长喻立森教授交流。其间,我与喻所长也进行了交流。因为我以前在湖南省教育科学研究院工作过两年,对政府直属的教育研究机构较为熟悉,于是,我便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可以看出,喻所长听得很投入,也认为我的思想很前沿。我提出:除了政府机关,任何一个单位,包括各种事业单位,都必须有市场意识、经营意识和成本意识,同时也要有人本意识。我还提到,宁波市教科所可以走中小学校和教师评估等道路,把这些业务争取过来。喻所长说政策不允许。我说,在中国,许多政策是可以调整与完善的,并以湖南省教科院高教所电子注册工作一事为例来说明。正当我带着激情绘声绘色地讲述时,先生插话了。随后,我们马上转移话题。其间,虽然先生偶尔也与我们说点关于教科院(所)的情况,但无法进入主题。例如,先生提到中央教科所(现为“中国教育科学研究院”)时,喻所长提出不同意见,指出中央教科所一度存在生存危机,曾打算并入北京师范大学,但北京师范大学不接受。确实,谈到这类教科院(所)的发展战略问题时,我可能会比先生知道得更多,但如果我们不顾资历声望很高的长辈在场,大谈自己的主张和建议,任何一位前辈都可能会觉得我们忽略他的存在。
(2006年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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