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湾纪行

老牛湾纪行

一

早晨从陕西府谷县城出发，过黄河到山西黄河万家寨水利枢纽大坝时，已是下午1时多了。

车停在枢纽大坝左肩的管理处，隔着车窗外眺，杨树柳树摇头晃脑地摆动着，黄沙弥漫了库区。风打着旋，呼啸着，费不小的力气才推开车门。下车后有些站立不稳，打了几个趔趄，风裹着沙击打着脸庞，冷气钻进衣内，穿着薄毛衣的身躯在瑟瑟发抖。

万家寨水利枢纽位于黄河北干流托克托至龙口段的峡谷中，左岸是山西省偏关县，右岸是内蒙古准格尔旗。枢纽坝高105米，坝长443米，总库容8.96亿立方米，主要是供水，结合发电调峰，同时兼有防洪防凌作用。枢纽年供水量14亿立方米，其中向山西供水12亿立方米，内蒙古2亿立方米。枢纽总装机108万千瓦/时，年发电量27.5亿千瓦。工程于1994年开工建设，2000年建成，晋蒙两省区人民已受益10多年。

2010年暮春的风、沙、尘肆虐在库区，黄灰成了主色调。黄河从苍茫的天际而来，库区在峭峻的山体，如硕大无比的水柜，伸向远方。库区之水一改黄河之水浑黄的色彩，清凌凌地泛着墨绿。风起，沙扬，库区水面上荡起不小的波澜，游船停止了航行，静静地停靠在山崖下的避风处。

库区水面之上，被称为亚洲最高的人行吊桥横亘于两岸间。吊桥距水面百余米，两根粗大的钢索在空中划出硕大优美的弧线，两排近千根钢条，系在钢索上，吊起470多米长的桥身。吊桥宽不足1米，两人并行有些拥挤。吊桥底与山体并未固定连接，行人走过，或有风吹来，桥会左右摇摆。今天风有4—5级，桥有10厘米左右的摆动。吊桥过去是工程建设时的人工辅道，现在成了人们观光欣赏美景的通道，每天有不少游人从吊桥上穿梭而过，俯观黄河。站在黄河两岸眺望，蓝色的桥身，橘红色的桥底板，像一件艺术品，横跨在碧蓝的黄河之上。吊桥像一柄长剑直插彼岸，如一弯彩虹把两山连接起来，更像悠长的时空隧道，把黄河两岸和黄河的昨天、今天和明天连了起来。

风中桥晃，手抓桥钢索垂直而下过腰的桥栏。呈八字步挪步。Y君有些恐高症，走进吊桥不足10米就退了回去。W君在左岸观望，目视吊桥颤摆中人们走进吊桥中央，原来不准备上吊桥的他也改了初衷，兴致颇高地追了上来。不少游人在晃动的吊桥上寻找刺激和快感，在风的吼叫声中，近距离观黄河之美。一对青年男女，男士着西服正装，女士黛青色衣裙，红色的衬衣，领子外翻，两人拉手一前一后走在桥上，打眼一看就是一对情侣或是新婚夫妇。桥上相遇，我们攀谈了起来。他俩是内蒙古准格尔旗人，“五一休息，出来玩玩”，话毕，笑盈盈手拉手而走。吊桥的西岸山崖下，吊桥建设时留下的不到20平方米的空地上，建一10平方米的房子。房子里是商店，主要卖民族食品、服装、刀具等旅游纪念品。平房外摆四张圆桌为游客提供餐饮服务。今天降尘风大，游客不是很多，生意冷清。女老板是位中年妇女，她是准格尔旗人。200多年前，她的先辈们从山西迁到准旗。妇女一口与陕北话无多少差别的晋北话，脸庞黑中泛红，透出一股精干的精气神。说话中瞧见柜台中放着的鞭炮，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行走在吊桥上，曾发现不少放过鞭炮后的纸屑。吊桥上的鞭炮屑，莫非是从这里购买后燃放的？为什么要到吊桥上来燃放鞭炮呢？疑惑顿生。原来，附近一些年轻人，学业有成，考上大学了；有些青年男女，订婚了，或是结婚了，得找个地方庆贺一下，万家寨枢纽成了理想的选择地。他们在这里来放鞭炮，想告诉黄河，他们事业成功了；也想告诉黄河，他们永结同心，白头偕老。要他们的事业和爱情，像黄河之水那样永远奔流，像万家寨枢纽之水清澈无瑕。

离开万家寨的路上，隐约听到了吊桥上鞭炮的响声，那一定是那对青年夫妇燃放的，我们默默向他们祝福。

二

黄河上被称为第一湾的地方不少，从大的走向来说，四川若尔盖草原上黄河的第一湾应该是名副其实。黄河从青海昆仑山发源，由西向东南，到若尔盖后又折头向西北，经甘肃一段后又到青海，形成黄河上第一个“几”字形大弯。万家寨黄河枢纽向北10多公里，一座石头石片砌起来的山门横亘在公路上，门洞式的建筑门楣上书“天下黄河第一湾”。此处是“天下黄河第一湾”？曾走过黄河源头，去过若尔盖黄河第一湾的我们不能苟同。黄河第二次进入青海后，向西北又折向东，形成第二个大弯。老牛湾是在山西偏关与内蒙古清水河县的晋蒙大峡谷中，是黄河在巴彦淖尔折向西南经包头再折向东南，这是大“几”字形大转弯的一部分。这一湾能称为天下黄河的第一湾吗？山门前中国地理学会竖立的“中国最美的十大峡谷之一”；中国长城学会竖立的“世界最大的文化遗产——长城与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握手的地方”的两块灰黄岩石块上的石刻却是不争的事实。

虽不认可这里是“天下黄河第一湾”，但极具地域特色的别具一格的山门和石头砌筑的窑洞式售票处，藤条编的路灯罩，却激起了我们极大的兴趣。公路在山顶上，路下是弯曲的黄河。停车驻足山顶，黄河弯曲之态尽收眼底。黄河在此段有包子塔湾、老牛湾、四座塔湾等曲流。民谣曰：“九曲黄河十八弯，神牛开河到偏关。明灯一亮受惊吓，转身犁出老牛湾。”传说上古时，大地雨涝成灾，民不聊生，玉皇大帝派太上老君赶神牛浚通黄河。犁河中神牛被夜晚的灯光惊跑，慌忙中把握不好方向，犁出了几道河湾。如今老牛湾一带的黄河曲流，就是神牛慌乱中的杰作。万家寨水利枢纽工程下闸蓄水后，神牛犁出的河曲成了库区，水位抬升，泥沙在这里沉淀，黄河水由黄变清，“黄河映长城”、“高峡出平湖”，老牛湾出脱得更美了。

站在山巅由东向西俯瞰黄河，山像一条肥大身躯的蟒蛇，头和前身伸进黄河里。黄河两岸的山，几乎是垂直上升的石崖，黄河大峡谷在这里构造了阴阳八卦图案，镶嵌在黄土高原上。难怪人们把此处的黄河称为中国的“科罗拉多”。河流弯弯，河水碧蓝，静若处子。几艘快艇，划过水面，拖出剪刀形的白浪翻卷。山西偏关县、内蒙古清水河县都围绕黄河老牛湾做旅游文章。修缮了长城、水上码头及其他旅游设施。河中的游船，沸腾的人群，给宁静的黄河大峡谷增添了欢声笑语。远处的山野被沙尘锁得灰蒙蒙的，身后大山上古城堡、烽火台、层层梯田，整齐划一的林子和初具现代化的新农村，诉说着黄河古老的昨天和繁荣的今天。

三

黄河左岸的一条支流——杨家川河，是这一段山西和内蒙古的界河。杨家川河与黄河干流形成的三角地带，就是老牛湾村。黄河主干以西是内蒙古鄂尔多斯市管辖，杨家川河以北是内蒙古清水河县管辖，杨家川河以南是山西省偏关县管辖。这里是地理位置上的晋陕蒙大峡谷的始端部分，也是中国农区和牧区的分界。历史上曾是明王朝与边陲少数民族政权割据的实际控制线。老牛湾村在山西境内有两部分，一部分是曾作为军事用途的城堡，一部分是现在尚有居民居住的村堡。村庄不大，却很有特色。石头砌的旋窑，石头铺的路，石砌的墙、牛圈、厕所。农家院落中，石头做的茶几、凳子。石板建的粮仓、石碾、水缸、磨房。还有石头做的拴马桩等等。整个村子就是一个石头文化和石头民居的陈列馆。现在村里的原住居民不多了，大都搬到平缓宽敞地方去了，但还有几家没有搬的，利用自家的石头房，搞起农家乐，接待来这里旅游的客人。

老牛湾城堡不大，南北长300米左右，东西宽200米左右，墙高10米左右，城池建在一个高出周围地面的小山冈上。城墙绕河，有些地方距黄河不足百米。城墙虽已残缺，但基本形体尚在。大条石砌筑，白灰勾缝。女儿墙、垛口为砖砌。有城门、瓮城。东门残缺了一部分，门洞高约3米，宽约2米左右，不甚宽大的东门体现了建造者防御观念中的缜密。城堡内十字形的街道，石板铺路，石缝间长了青青杂草。城堡内有3处庙宇，无人值守，却有诵经之声。循声而去，原来是有人在庙中放了收录机，诵经声从那里而来。庙宇是当时驻守官兵思想教育阵地？还是后来村堡居民信仰的追思地？耐人寻思。

据文献记载，老牛湾城堡于明成化三年（公元1467年）由守将王玺率兵筑之，明崇祯九年（公元1636年），兵备卢友竹延之，它是明代边防体系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当年有150名兵丁守护，相当于现在一个加强连，驻兵属偏关营管辖。在漫长的筑城堡过程中，也筑了附近的长城。长城西起老牛湾，东至丫角山，百余里之长。长城依山势险峻程度而筑，山势平坦需要设防之处城体相连，山势陡峭易守之处只筑烽燧。在交通要道，战略地位重要的地段，墙体相连并厚实。车行在黄河东岸，残留的烽燧台，长城的夯土墙、敌楼依稀可见。山顶上的烽燧台傲立于山巅。杨家川河北岸的长城蜿蜒着，伸进杨家川与黄河的交汇处。望河楼——距黄河最近的瞭望台，高高地站立在河东岸，注视着黄河上的一举一动。老牛湾城堡旁，明嘉靖年间的石碑，记下了当时长城防御设施的状况。老牛堡外边巡台16座，将台6座，敌台97座。老牛湾城堡，作为军事设施，在明代起着要塞的作用，也曾经发生过一些不太大的战争。到了清代，黄河成了内河，已不是两个政治集团统治地域的分界，它的军事功能日趋减弱，驻守人数也逐渐减少，烽烟渐熄，兵将逐步弃戈荷锄了。没有了杀戮，没有了战争，平日里出出操，看看黄河美景，晒晒暖暖的太阳，驻边守关的日子温馨而洒脱。时间消磨了一切，岁月淹没了一切，黄河两岸平安祥和，城堡也就渐渐成了废墟。但堡塞的一石、一砖，一墙、一瓦，仍掩不住昔日军事急、边关危、将士烈的历史烟云。

沿空旷而苍凉的城堡古道拾级而上，从残塌的东门而走，入瓮城，上城垛。沿残缺的长城徜徉，在黄河与长城握手的地方徘徊，我们不忍心打破这里的宁静，惊醒沉睡的往事。只默默祝福黄河安澜，人民安居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