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车总动员

初来台北，若是交通早高峰的时候上街，你一定会瞠目结舌——当绿灯亮起，以千万计的摩托车如奔牛出栏，几乎在瞬间达到极速，箭一般飞驰而过，如海中的沙丁鱼，如漫天里的黄蜂，如长了轮子的牛群，浩浩荡荡，横冲直撞，马达声汇成巨大的轰鸣，把整个城市震得摇摇晃晃。

你若就站在十字路口，这样的描述一点都不夸张，你甚至担心自己一不留神会被卷进摩托车带起的旋风，即便站得笔直也下意识地往后倾身。摩托车车流是台北街道上的绝对优势物种，小轿车也只有自觉被淹没的地位，丝毫不敢拭其锋芒。

后来查了一个统计，说在台北登记的汽车有73万辆，而摩托车却达到104万辆；台北在册人口260万，平均每2.5人就有一辆摩托车。在台湾，摩托车被叫作“机车”，机车还有一个意思，差不多是“问题很多，意见很多，很挑，不上道”的意思。你想想看，机车多，问题自然就多，机车很吵，话多意见就多，机车不能上高速，自然“不上道”……不过，若是离了机车，台北人连自己的城市都会觉得生疏了许多，问题多多的机车，其实是台北人的双脚，是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最重要的伙伴。

很多人，尤其是开汽车的台北人常常会抱怨机车，说他们常常成为肇事者，再加上机车尾气污染，使台北市政当局也曾经想限制机车。但最终，机车并没有被取缔，通行范围甚至还在扩大，比如，现在台湾就准许500CC以上的重型摩托车驶入快速公路。为什么机车如此有生命力呢？很简单的道理，这是台北人自己的选择。

我曾做过一段时间的城市规划领域的工作，在社区的步行道设计中，有一个有趣的原则：经年累月，居民们自己踩出的道路，就是最合理的步行道设计。而台北人也一样，在经年累月的城市生活中，他们选择了机车——快速、便捷、灵活、价格便宜、停车方便、缓解了交通拥堵。甚至很多台北家庭拥有高档汽车，也一样在平日里骑机车上下班，汽车干什么用？周末郊游才用得上。

台北市政府的施政理念，颇有道家的风范，即“顺其自然”。所谓“自然”，当然不是指自然界、大自然，而是指事物之本然，也即人们自发的倾向及由此而形成的秩序。台北市政府尊重了台北市民的选择，并没有限制机车，而是趋利避害，想尽办法为机车族提供方便——在台北及其郊区马路外侧车道最前方，划出一个方块区域，里面画了个机车的简易图形——这是专门给机车留出的等待区；如同北京的自行车棚一样，台北处处可见机车的停车棚；在台北市区，除了步行街，没有一条道路是禁止机车通行的。

机车上，承载着台北人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一群同学一起，好几十部机车浩浩荡荡夜游阿里山，到了山上刚好看日出；让女朋友环着自己腰坐在后座上，飞驰到阳明山上观赏浪漫夜景；或是兄弟们在凌晨的城市里竞速奔驰，危险，但也刺激——那轰鸣声，是内心的呐喊，是向生活展现自己鲜活生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