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爷爷

回忆我的爷爷

周丽娜

又是一年栗子飘香的时节，记忆中爷爷是最爱吃糖炒栗子的。每年栗子上市期间，爷爷总是一大包一大包地买，爷孙俩一边吃一边天南海北地乱侃。可惜栗子依旧香千里，故人已驾鹤仙去。爷爷离开我已经整整两年了，两年来总是在不经意中想象，如果爷爷健在，我该跟他如何如何。说好了等我买了车，载你去西湖边溜达，看荷花；说好了等我赚钱了，带你去河坊街吃那里的糖炒栗子；说好了我们一起搬新家住新房子……子欲养而亲不待。

爷爷总是这样跟我回忆他的童年：他作为家里的长子，出生时就备受宠爱，当年的家里还算富裕，满月的时候分的剃头圆子，从沾桥分到了金家兜。小时候的吃穿用度都很好，我总是问他：“跟现在比呢？”爷爷笑笑回答：“那当然是现在好，只是那会周边的人都不太吃得饱，我们家里吃得算好的了。”是啊，人的富足与否在比较中才能体现，如果我们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生活，对比现在的日子，做梦也会笑吧。

和所有故事中描述的一样，家中的长子总是得到家族格外的厚待，却不见得最后有多辉煌，而小儿子就凭自己的聪明或机遇开创一番天地，爷爷和二爷爷的经历也类似。因为长辈对爷爷的疼爱，家里让二爷爷去参军了，爷爷则留在家里，二爷爷因为参加了抗美援朝战争，在晚年一直享受着国家的优抚待遇，爷爷却因为继承了家里的田地，在“文化大革命”中成为阶级斗争的对象，爷爷的中年就在被批斗游街中蝼蚁般求生。

20世纪80年代，我作为爷爷最小的孙女出生了，爷爷也老了。农村里的老人虽然已近退休年龄，却仍要劳作，脚下的黄土是生他们养他们的地方，也是他们一辈子不会抛弃的地方。我上小学的时候，父母去外地打工，我就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虽然那时没有很多钱，但是爷爷常常给我买我最喜欢的猪蹄吃，红烧猪蹄的香味让儿时的我迫不及待地用手去抓着吃；每到夏天，爷爷总会在早晨买菜时带回一个西瓜，早早地浸在井水里，傍晚纳凉的时候切开来分享，甘甜的汁水透心凉。调皮的我，会在爷爷每片切开的西瓜上咬一大口，一个西瓜中最甜的部分尽入我口了，爷爷呵呵地看着我笑，眼里满是溺爱。如今，我的儿子也会有这样的动作，爸爸总是在我责备儿子时呵呵地笑，一如当年的爷爷。长辈对小辈的溺爱，不由自主，明知这样的纵容欠妥当，却又总是不忍责备。

渐渐地，我长大了，上大学后有时几个礼拜才能回家一趟。每次回家，已近耄耋之年的爷爷总是坐在家门口的椅子上，仿佛一直在等我回家。等着家人回来，是他每天最重要的事。爷爷不喜欢我睡懒觉，在他一遍遍催促中，我的美梦也泡汤了。他从早上五六点钟开始时不时咳嗽，七点多开始喊我吃早饭，到八九点几乎是忍无可忍了，在楼下喊叫，非要弄得左邻右舍皆知，而我也不好意思再赖床。这个时候我有点不喜欢爷爷，甚至觉得他好烦。我带给爷爷吃的，也常常是我不喜欢吃或者买多了的东西。

后来，我工作了，爷爷也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光，我能做的就是帮他把衣服扣子扣整齐，陪他说说话。弥留之际的人对刚刚发生的事眨眼就忘，却记得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他的小时候，我的小时候，一幕一幕从他嘴里展现出来……我曾和爷爷畅想未来，也就有了种种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爷爷，就这么走了……

在农村，子孙满堂的老人离世，是喜丧。上天赋予人生命，百年之后的轮回也是自然规律，子女们、孙子孙女们、曾孙子曾孙女们，就是这个生命一个个的延续。我四岁的儿子脾气倔时，会拿玩具扔他的爷爷，其实妈妈好想告诉你，不管你是否懂得，妈妈已经没有爷爷了，请善待身边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