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山，让我相思相忆

独山，让我相思相忆

李俊武

独山，这名字老老实实的，不虚。

它是平坦肥沃的田地中间，猛地戳在那儿一座山丘。只有这么孤零零的一个山丘。

看似不起眼的一座山丘，仿佛女娲娘娘补天飞落的仙石，在一望通透的崇贤田野里这么一立，如同花园里的一座长满青苔的假山，又像披挂着绿藤的屏风，将崇贤的风景画装点得愈加文雅娴静，使得淳朴中透露着灵气，雅致中氤氲着浪漫。

山虽小，却蒙着一层民间传说带来的神秘色彩。据说是乾隆巡视江南水灾，人马被困，一只神龟载龙体渡过洪水，随即化为独山之丘，造福人民。带着先入为主的印象，独山看上去果如一只巨龟，伸长了脖颈，头贴着蔡马村的北马桥畔，似在畅饮河水。原来的沾桥中学，即现在的崇贤二小，正坐落在巨龟的脖子上。而独山就是高高鼓起的龟壳。传说虽有些牵强附会，但是崇贤人杰地灵，物富人丰，却是不假。

我在沾桥中学教书的时候，经常在二楼走廊眺望风景。春天看田野里的油菜花，夏天看静静的北马河，秋天看五彩斑斓的独山，冬天看温暖的阳光。冬日的早晨，太阳悬在东边楼顶，发出耀眼的光。我感觉目眩，扭头向西边，独山的风景和山顶矗立的电视转播塔清晰可见。半山腰是学校的旧址，北面和东面相连的瓦房伏在乱石榛树丛间。顺着几十级石阶走下，便来到山脚下的学校。楼前的围墙外有一大水塘，水波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不只是水波，粼粼闪动的还有鱼。鱼儿可真多，在浅水的地方窜窜跳跳。几个穿水衣的人正在往竹篓里拣鱼，鱼尾在用力甩动挣扎逃窜。鱼塘外边，是稻田，被卷地的大雾遮着，看不甚明白。我心里舒畅，正陶醉在美景里，不料，东方迅速地漫来弥天大雾。我竭力去搜寻美景，先是拱桥和河流不见了，接着鱼塘也不见了。大雾在阳光的驱赶下，迅速膨胀，扩散，逃逸。它顺着山脚卷上山去，遮掩了整个山体。我呆呆地站着，这变化来得太快了。阴冷袭来，我没有离开，期待着阳光的再次出现。果然，一会儿，雾渐渐淡了，散了。山体和鱼塘愈来愈清晰，终于像一幅画般呈现在眼前。阳光正是描绘这幅画的丹青妙手，它正温柔地注视着我。

我们每天绕着独山生活。曾记否，山南的山前村敬老院里传出团员青年的欢声笑语；曾记否，山北的山后路村的农户里有我们家访时品着毛豆、橘皮、芝麻、茶叶泡制的咸茶的身影。

当然，我们也经常登上独山，放松身心，找一找极目远眺的感觉。通常是春秋的季节，春天嗅着茶树的清香，跟随着翩飞的蝴蝶，受到路旁山花的簇拥；秋天轻抚着赤黄绿紫的树叶，拨开千绕百折的藤蔓，聆听轻风送来的松涛声。寻觅着曲折的山路缓缓而上，来到电视塔的西侧，躲开高大的针叶松，视野豁然开朗。一条白色的路向西延伸，到了沾桥街；另一条白色的路向北延伸，到了三家村。这两条路像编织的经线，将大大小小的长方形水田连接起来。其中穿梭着许多弯弯曲曲的河流。更远处，围绕在北面和西面的京杭大运河仿佛系在姑娘美颈上的一条白色的丝巾，被微风吹得飘浮起来。水乡的迷人之处就在于曲折。

我住在沾桥街上。沿着沾桥河，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路边是面店，走进去坐下，点一碗热腾腾的腌菜面条，要一碗坛装的黄酒，慢慢地品味生活。路边地上摆着本地人自己地里种植的茭白、慈姑、毛豆、青菜，还有从地头水沟里捞起的螺蛳——这个用辣椒大蒜和黄酒爆炒，做下酒菜最妙。扎着马尾辫的姑娘，穿着印花的裤子，袅袅婷婷地走着，用吴侬软语打着招呼。街上有座独拱石桥。这座不起眼的石拱桥，在独山顶上也是望不到它的，却有着一个响亮的名字——沾驾桥——相传为乾隆立足之处。站在沾驾桥向南看，沾桥街一览无余，早市过后，能一直看到去塘栖的公交车532路（现在是350路）。我常想，沾桥是缩小版的塘栖。坐532路绕过独山，不用半个小时即到塘栖。站在大运河上闻名遐迩的广济桥，向南一望，广济大街尽收眼底。广济桥是七拱石桥，沾桥街就是七分之一版的广济大街，小得与满街人都亲近。

从独山往北直到古运河畔，有一个三家村。我倾慕于它的文化气息——让我想到邓拓、吴晗、廖沫沙的“三家村札记”，尽管两者风马牛不相及。这个三家村盛产藕粉。站在独山顶上，我脑海里闪出“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杨万里《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的夏日图景。走进田野，那里的确有一口口方塘和密密匝匝的荷叶。取些藕粉调上一杯，细细滑滑，甜甜蜜蜜，闭上眼睛想，这就是生活的滋味吧。

独山脚下的乡亲，喜欢喝黄酒或自家酿的老米酒。饮酒时静静慢酌，不劝酒，不逞能，不似北方人喝酒时吆五喝六，推杯换盏，一醉方休。然而，我总是会喝醉，因为我总以为黄酒米酒度数低，殊不知正是这种慢慢蕴出的厚味和醇香让我沉醉。这和独山何其相似！看似不起眼的小山丘，却能让我相思相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