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 2日第七天雨瑞穗—花莲—苏澳
中午一点钟左右,乌云密布,像一座顶巨大的帐篷,笼罩之处皆昏暗无光。天下起不大不小的雨,刮起强风,冷得让人颤抖。
教练让每个人都穿上薄雨衣,系好安全帽,提醒大家小心沿路积水,同时叮嘱每辆单车之间必须保持一百五十米的安全距离,切不可在狭窄的道路上并排而行。
在山与海之间骑行
本来我以为大家能够紧随而走,互相照应,这样就不至于太害怕,结果现在大家不得不离得远远的,各自顶着强风,艰难爬坡,正式向有“死亡公路”之称的苏花公路进发。
跨过太鲁阁大桥之后,抬头望向左边全是峭壁滑坡,旁边地上随处可见大块落石,还没有得到清理,显然这是不久前掉下来的。
向右边不到一米的地方低头看下去是万丈悬崖,只见海浪不停拍打着岩石,激起高高的浪花,这样的情景下,人万一掉下去,如果不是成为太平洋里鲨鱼们的一顿丰盛的晚餐,那一定就是在自由落体的过程中已经惊慌过度被吓死了。
尽管左右两旁如此惊险,但我还是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道路上。虽然刮着冷风,但由于想尽快离开这段几十公里长的“死亡公路”,我依然拼命向前骑。然而很快发现我的单车再快也不可能快得过从旁边擦肩而过的大卡车。之前环岛旅途里有不下一百次卡车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呼啸而过。但最让人胆战的还是今天在苏花公路的隧道里,卡车、轿车、摩托车、单车共享一条车道。在寂静无声的黑暗隧道里一个人骑着,一次又一次听到从后方传来巨大的卡车响声,这声音比在平路的还要大十倍,这时能听到的除了卡车声,大概只有强烈的心跳声。仿佛是恐怖片惊悚片里面才会出现的场景,甚至更让人恐惧,因为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实。然而听到这些卡车马上就要驶来的声音,你不能害怕,因为害怕会让你慌乱,你必须让自己时刻保持镇静。你也不能躲避,记得宝哥千叮万嘱地说因为在隧道里是没有足够空间躲避的,你只能骑在卡车前面,让卡车司机看见并主动躲开你。后来发现绝大部分的卡车司机的确会绕到逆行的车道躲避你,但有些司机对自己的驾车技术充满自信,往往从你身边一闪而过呼啸而去。而我对此能做的只有两件事情:一是不能慌张,始终要保持镇静;二是尽量让自己抓稳手柄,千万不要让自己侧倒。
“死亡公路”,果然是名副其实!
前方一个又一个隧道,似乎永不结束,让人不断交替在短暂的光明和漫长的黑暗中,不知道何时才能走完。
我不知道前方究竟会有多少个隧道,但我想从我踏上苏花公路的那一刻开始,前面的路即使越来越危险也只会越来越短。抱着这种信念,我渐渐不再那么害怕。
相当惊险的隧道骑行
当骑到宜兰苏澳意味着终于走完苏花公路的时候,我百感交集,我终于完整地骑过苏花公路了,我做了一件多么厉害的事情,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能做到。同时我也做了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我居然骑在一条比我想象中更要危险十倍的路,在亲身见识过这条“死亡公路”后,我想我这辈子估计不会再骑到这里第二遍了。
因为实在太恐怖了!
但苏花公路如此恐怖危险却年年月月吸引着无数骑行爱好者,甘愿为之一试险境,只因这里拥有世间罕见的震撼奇观。
骑在苏花公路上,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太平洋板块与欧亚大陆板块在这里剧烈碰撞,使得山岩耸立,如天降利剑以九十度直插太平洋。道路两旁不是峭壁滑坡,就是万丈悬崖、狂浪惊涛。人置身在这一山一海的激烈碰撞之处,恰似惊险的凌空行走。
为什么要一路历经东部公路的危险与艰难,在这一刻终于明白。只有这样才能亲眼看到台湾整整几百公里使人震撼的太平洋西岸全貌,而我此时已经备受伤痛煎熬的双脚则让眼前的一切显得尤为珍贵难得。在这个飞机、火车、汽车几乎能到达任何地方的年代,即使是要一睹躲在深处的世外桃源风光,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然而,这种触手可及并不代表事半功倍,反而往往会让人失去好奇心和征服感。
在来到太平洋沿岸之前,我经历了几百公里非同寻常的“骑士式”冒险,因而当我目睹太平洋那一刻的感觉,就像航海家看到新大陆,与其说眼前的新天地让人震撼,倒不如说旅途上的电闪雷鸣、惊涛骇浪使人毕生难忘。
今天晚上,宝哥向我们分享了他们一家人单车环球的经历。
宝哥原来是一名工厂工人,出于对单车运动的热爱,他与妻子双双辞职,并让两个小孩休学一年,一家四口单车环游世界。他们从台湾出发,穿越中国大陆,经中东到达欧洲,然后横跨美国东西部,途中经过沙漠雪地,走过灾荒战乱,历时一年多最后回到台湾,成为第一个单车环游世界的家庭。
看着他们累了就躺在荒漠公路旁睡觉的图片,没有人不为之震撼,与之相比,我们现在的环岛实在算不上艰巨。
宝哥环游世界回来后拿出毕生积蓄成立了“铁马家庭”,组织各种单车骑行活动,包括每月一次的单车环岛,他说他希望让更多人了解单车运动,了解台湾。“铁马家庭”成立至今,已组织过上百次单车环岛活动,累计近万人顺利圆梦。
单车环球的教练夫妇
我希望有一天我的人生不仅仅是赚钱,吃饭,吃饭,赚钱,还能够有那么一点点意义和价值,在自己圆梦的同时,还能够帮助别人圆梦。记得爱因斯坦曾经说过:“人生的价值,应当看他贡献什么,而不应当看他取得什么。”
但愿有一天我能做到。
12月 3日第八天晴花莲—苏澳—宜兰
台湾冬季吹东北季风,而我们这次是逆时针骑行,这意味着在东部几百里颠簸不平的山路我们将一路面对逆风,某些时候本来舒服的下坡路也得拼命骑过去。
今天是第八天,几天前仍是一个菜鸟的我现在对一些骑车技巧已经驾轻就熟。当然慢慢也有自己的一套骑车方法,尽管我不知道这是否适合其他人。例如,在爬坡的时候我的策略是小坡慢慢骑,大坡拼命骑。爬小坡要靠毅力,因为小坡往往比较长,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走完,而爬大坡则要用蛮力,必须得有舍我其谁的霸气才能一口气冲上去。因为有些坡陡得根本不像坡,而是像一面墙竖立在面前,自己不是在爬坡,而是在翻墙。这时候就算调了变速器,也会觉得脚下好像牵了两个铅球在走路一样。
或许长途骑行需要掌握众多技巧和积累较多的经验,但其实最重要的还是意志力。人不尽最大的努力,就永远不能知道自己能力的极限。每次爬几百米的坡,我都一早想好大概骑到几公里的时候停下来休息一下,但很多次都想挑战自己能够最多骑到多远,告诉自己多挺一会儿,结果往往就这样上气不接下气熬到下一个目的地。
今天是倒数第二天,明天就要结束。最不舍得的大概就是要跟55梯队的朋友们说再见。我想如果没有这个团队里面其他人的帮助,我肯定不可能一直走到今天这里。
我们车队的灵魂人物宝哥,用他丰富的经验为我们提前扫除了沿路诸多障碍,而每次临行前激动人心的鼓舞口号“不畏不惧,继续努力”,更一遍又一遍地激励我们不要放弃。
我们的后勤队长宝妈,每回都是提前到达休息地为我们准备姜茶和巧克力,还近乎强迫地让我们多吃香蕉,只为我们可以更快地补充体能。
小马,我们的陪骑队员,永远跟在队伍最后确保不落下一员,这次也是他第55次单车环岛了。
而最让我感动的是整个团队的合作精神。前面骑得快的队员往往会在分岔路口主动停下来给后面布哨指路,一直等到最后一位队员过来才重新上路。这中间可能要等候半小时以上,但他们毫无怨言,甚至以此为乐。
我们当中很多人都是一个人来的,可能一桌子吃饭的人都是互不认识的。但到最后几天我发觉,一个人来不要紧,因为来到这里的都是志同道合的人,都是即使只能只身前来也要坚持环岛的“狂人”,都是一群“追梦的疯子”。而在逐梦的路上,疯子最好的朋友就是疯子。
回想这一路上,我得到过太多人的鼓励和帮助。有以往参加过环岛的学长学姐为我们站岗布哨,还带了很多非常好吃的当地特产来慰劳我们。还有当我们拼命艰难爬坡的时候,不时听到路边的老人小孩、修路工人、出租车司机为我们打气喊加油。
陌生人的呐喊也许仅仅是擦身而过这一回,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也记不住他们的模样,但我会记住曾经有一群人,有那么一刻给过我最特别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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