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酬何以让人身心俱疲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这是王维的一首诗《终南别业》。读这首诗,我知道大名鼎鼎的王维在内心深处也是一个不喜欢应酬的人。王维成名甚早,诗歌、书画、音乐样样精通,很得唐朝王公贵族们的赏识,如果愿意,他完全可以成为社交场上的明星,在当年的国际性大都市长安玩得风生水起、不亦乐乎。可是他没有。他在终南山购得辋川别业,过上归隐的生活。
一个本可以成为社交明星的人放弃了繁华,一定有他充足的理由。而这理由多半与他不喜欢应酬的个性有关。我也不喜欢应酬,所以我读这首《终南别业》就感触颇深。“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也好,“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也罢,那都是独得之乐,与觥筹交错、众声喧哗的热闹迥异。只有肯用心与自己对话的人才能获得这样的美妙体验,在看似热闹的应酬场合(尤其是酒桌上),与我们说话的人很多,我们自己说的话也很多,可是,这些话语就像眼前飘过的烟圈,轻飘飘的,缺乏质感,没有重量。人们在应酬场合所说的笑话、段子,其功能仅仅是为了活跃气氛,以免冷场,而与真心交流无关。笑话和段子的功能类似于润滑剂,目的就是在可能冷场的时刻还能维持应酬的正常运转,让大家免去了无话可说的尴尬。
韩浩月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应酬是城市最重的体力活》,此言甚是。应酬所耗损的不光是人们的业余时间,更有心灵上的透支,比如精神纳税。在各种主角的讲话、发言之后,在各位朋友的笑话、歌声之后,身为配角的人们也不得不报以掌声和赞叹,虽然他们并不喜欢其发言或表演。
凡是应酬,所参与的各色人等就会合力构成一个“场”,这个“场”是一个无声的剧本,能给每个参与者分配角色。角色一旦被安排,哪怕没有明说,哪怕是临时的,人们往往也不敢擅自逾越,若逾越,则被视为“不按规矩出牌”。为了“场”的正常运转,为了场面的好看好听,应酬中的人们大多都是在演戏。普通人没上过戏剧学院,没受过表演训练,所以感到身心俱疲是一定的。
间谍这种职业之所以难干,原因就在于时时要把“真我”掩藏起来,带着“假我”的面具生活。调和“真我”与“假我”之间的冲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间谍必须要有过硬的心理素质。应酬场合下的人们也是如此。酒桌上的称兄道弟,歌厅里的笑声喧哗,会场上的阵阵掌声,都无法掩盖散场后的寂寞和凄凉,甚至就在热热闹闹的应酬当中,我们亦能体会到“人多的时候最寂寞”的深意:人很多,可是知己难寻;声音很多,可是泛泛的声音又怎能打动我们的心灵?与喧闹的众人搅在一起的时候,往往就是我们远离“真我”之际。远离“真我”,可能才是人们寂寞的根本理由。我甚至觉得,中国人之所以盛行假话,是不是也与应酬太多有关——假话说多了,顺嘴了,也就成了习惯?
中国人是喜欢应酬的,逢年过节之际尤甚。我无法说清这些应酬中哪些是必须的哪些可以省掉,我只知道每一个应酬的场合都会诞生数不清的套话、假话、马屁话。因此,我们有必要对应酬报以警惕,至少也要在应酬之中报以足够的警惕:能不能少说假话,或者不说假话?曲终人散之后,说,或者不说,其实都差不多——很少有人拿应酬话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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