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愿望
时间一面延续着美好的青春与鲜活的生命,同时也将青春与生命消磨蹂躏。
老庄上有一个大奶奶,常年卧病在床。很小的时候我随家人去探望过一次。当天晚上我就做了噩梦,梦见城市里到处张贴着大奶奶衰老扭曲的画像。时代从捎话时代步入了手机通讯时代,大奶奶的生命依旧拖延在这个世界里。每次听老庄上来电话说大奶奶想见见我母亲的时候,我就本能地惊叹:大奶奶还活着啊!脑海里大奶奶那衰老扭曲的面孔掩埋在一堆乱麻似的胡须里。无法想象,大奶奶在老家的炕头上忍受着什么样的熬煎。但可以肯定,大奶奶还想继续活下去,她还贪恋着人世给予她的那点可怜鄙薄的美好。临终前见见所有熟识的人是大奶奶的愿望。为了达成大奶奶最后的心愿,我的母亲每年都要去老庄上一两趟。母亲年富力强的时候,我们没人反对,可如今,母亲也慢病缠身。但母亲总感叹说那是一个人最后的愿望啊!
比起大奶奶,大爷爷可谓是少数幸福者中的一个了。无论是生前还是死后,他都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
在我们小时候那单调无奇的生活中,大爷爷算得上是一个传奇人物。大爷爷之于我们,有点墨尔基阿德斯之于马贡多的味道。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里,大爷爷偶尔会带一些新奇爬上柴沟梁来到我们家里。大爷爷躺在上房炕上开始高声大嗓地讲述他的见闻。我们竖起耳朵尽力让想象力跟上大爷爷的讲述,但我们的想象力总是体力不支。当想象力停下来的时候,我们就瞪大眼睛盯着大爷爷身上的褡裢。大爷爷见没有听众便从那魔法袋般的褡裢里拿出一两样宝物来。彩色的纽扣、清脆的铃铛、带香味的圆珠笔、没有封口的易拉罐……当然,我们总与大爷爷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因为他那粗张扬厉的性格更因为他左耳朵上那一串葡萄似的肉瘤。那一串葡萄似的肉瘤后来发生病变,夺走了大爷爷的生命。大爷爷被埋在西山梁上的一块沃地中,那是他生前为自己选择的归宿,也是一个流浪汉窒息脚步的地方。
柴沟梁上既无矿藏也无葳蕤的草木。置身其中的时候可以看见青青的麦田,绿绿的草坡。站在远处看,柴沟梁就是一座死去的尘埃堆垒起的高岗,没有一丁点绿色。但贫瘠的柴沟梁上有我丰盈的童年。我常梦见柴沟梁,还有梁峁上那排白杨。不知道六叔什么时候栽下那排白杨的,当我发现它们时,它们已经比我高出一头。站在山下看,那排白杨如眉黛,给柴沟梁增色不少。很多年没回去了,想必那排白杨已经很高大了。我希望我能成为和大爷爷一样幸福的人,可以落脚到自己看好的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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