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文化的“命”

“割”（革）了文化的“命”

“文化大革命”首先是从文化界发难，文化界自然是重灾区。但是“文化大革命”“割”（革）掉的绝不仅仅是文化界的“命”，而是整个中华民族之命脉。

君不见除几部样板戏之外，一切传统剧目都被打入冷宫，不得与世人见面。

君不见除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著作之外，其余一切学派的著书立说都冠之以“封、资、修”。

君不见学校教育的基本课堂是大集团作战式的集体劳动，文化课的内容简略到不能再简略。

君不见一切有知识者都被排入了“臭老九”行列，特别是有名望的专家、学者更沦为“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

君不见许多有珍贵历史价值的庙宇殿堂被视为封建迷信的垃圾，一扫而光。

凡此种种都是在动摇中华民族文明的根基，都是在从人们的生活中抽走文化的底蕴，都是从世界各民族文化之林中摇撼中华文化这棵参天大树。其恶果，是中国增加了几亿文盲和半文盲，是在校学生人数的急剧下降，是人们知识的浅薄，甚至荒唐到以“交白卷”为光荣。

凡此种种给民族带来的沉重负担是，十数年对中华文化的浩劫，得用数倍、数十倍的时间去修复、再造，而人的文化心灵的再塑造就更为艰巨。

一个有数千年的优秀文化传统，有雄厚的文化沉淀，有珍贵的文化遗产的伟大民族，几年之间几乎成为文化的废墟。这是中华民族的悲哀，也是世界文明的悲哀。

“文革”中，最令我至今痛心的是将家中珍藏的名人字画、中外名家作品以及祖辈的老照片一律付之一炬，消失殆尽。在“打倒封资修”“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风暴中，“红卫兵”“造反派”随时都会突袭像我这样“走资派”“伪官吏”的住宅，抄家、寻找罪证。于是，我和妻子在夜深人静之时，将家中一切可能被视为“封、资、修”的字画、书刊、照片，像做贼一般塞进坑洞（当时睡的是热炕）。当这些“封、资、修”的东西在火光之中痛苦地扭曲之时，宛如在灼烧我的心。这烧，烧去的是一代文明，烧去的是人类思想的精华，烧去的是历史的足迹。

睡在这样的热炕上，我好似睡在历史、文化的废墟之上，心疼如焚。